刘振周:祝贺元知网创办十周年,我是见证者,也是受益者。相对应的是2011年左右,那是论坛时代,后来才转向微信。虽然那时有很多诗歌论坛,但我只在春台更新一下新作,几乎没怎么去其他论坛。想起一个趣事,当时年少无知但并非狂妄(以对诗的认知),曾对你(木朵)与陈律、龙安等有过争吵、讽刺、讥笑,但是你们的宽容、包容力让我深刻,还有对待诗歌的态度以及你们的某些品质对我也有影响,春台是个严肃、专注诗歌又安静的论坛,受益匪浅,感谢你们。那时普遍使用QQ作为网络社交软件,也是那个时候有收过你寄来的纸刊《元知》,后来才改为邮箱推送了。在我的诗集《知幻集》独立出版之前,我的写作基本处于封闭状态,写作的朋友寥寥无几,有效交流的诗人屈指可数,你算是其中之一。写作的孤独可谓深入骨髓,2016年在东莞,记得参加一个改稿会,与几个诗写者聊天,突然有个人很惊愕地对我说:“啊,你说真话!”说实在的,我被对方的语气吓到了,他的那种反应仿佛是我冒犯甚至侵犯了他,他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在某种特定的语境下交流,一起说谎才是硬道理。我立即感觉一种混凝土般的隔阂瞬间生成,我想,独立性就是这样形成的,被迫地。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没办法,他们看待作品不存在丝毫的预知性,显然,我当初就看见他们的未来,在今天也得到了检验。2017年底在冬天的苏州,想找个写诗的人聊聊是不可能的,因为早年很多朋友都不写了,仿佛与世隔绝,身处孤岛,想起来感觉非常荒诞——当时你看到我的新作后,给我说了很多鼓舞的话,真是感激不尽,那时的我还真的差点被孤独吞没。
十年,相对写作来说,只能算是一个阶段的时间长度,真的,虽然人生苦短,十年相对写作生涯是非常短暂的。年复一年,时光飞逝,春夏秋冬,季节轮回让人颇感焦虑,因为时间的不可抗性堪比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春节更是意味着一个标志性的时间节点,期间最为烦躁。十年当然是社会学上的一个代际,特别在这个国家,时代嬗变与动荡性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对于我个人来说已经是第二个动荡的十年,期间因工作的原因几乎跑遍大半个中国,地理的不断转换可以为语境与表达带来清晰的层次感,在于对这片土地的认识与不断深入——2011年后,十分刻意忘掉之前受影响的诗人,甚至很长时间不读他们的作品。我需要重新审视自己,何为“诗人”?以及个人与这片土地的关系,我想寻找一个诗写的后盾,即很多基础性的问题需要解决。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思考诗歌背后的问题,并非诗写本身,对语言的操练是急不来的,因为我想象的“表达自由”并非其中的一种写法,而是不受任何束缚的表达,只能缓慢、等待好运的降临。这是我在写《座头鲸》时修改不下一百次后得到的教训,对语言的掌控力、信心是一次彻底的考验。当对事物背后的原因、机制弄明白后才可能呈现在作品中,诗并非是写出来的,而是对事物的思考。这个惨痛的经验之后,也是为什么将所有作品收入诗集的原因,我想尽可能地呈现一个清晰完整的诗写过程。在这个过程,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作为坐标性的汉语诗人实在太难了,只能从张三那里获得文本的启发,再从李四那里获得思想转化的启发,再从王五那里获得……有些诗人存在的作用压根儿就是一种告诫:千万别那样写。我想说,每个诗人都可以提供一种参考价值,即便如此。因为我们的现代诗并不存在完整的传统,每个诗人都可能具有开拓者的勇气和毅力,正是这种激情往往随着个人的野心膨胀而失去理性,导致挂羊头卖狗肉、欲速不达,半途而废者多。我认为,正视自己的缺陷,保持、警惕理解力与感受力的清醒,独立性、开放性、理性都是诗写者必备的品质。
“在人际关系上,存在什么意义?”是的,这两年认识很多同行,他们热心、慷慨,甚至比较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也有,但是由于个性、审美、思想的差异只能异中求同,其实也用不着刻意,“异”本身就意味着多样性、丰富性,在于包容吧,也就是我们需要容许“个性”的存在,这点很重要。很多时候,我们的思维对诗的影响是决定性的,显然,诗承载了作者的意识,就像脱光衣服。这两年对同行与当代诗有了全面貌的认识,无论信息、资讯、知识等相对我的思想与审美是一次全面的检验、矫正与整合,对我是有益的。但是,相对信息量的增加,重审自己的独立性也是必须的。过去的十年给予我一个扎实的基础,但它并不完整,可能是个刚刚建立的架构,存在的空洞是下一个十年需要思考、填充与完善。但是世事难料,由于这片土地的“动荡性”,没有谁能预测自己后面十年的写作和生活,并非我们缺乏想象力,否则,就是我们过于天真了。“……之间,我起到什么作用?”其实我们一点作用都不存在,我们无法计划、实施——我们只是在缝隙之中生存,虽然这样说可能带有浓郁的悲观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