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特拉克最后一次致劳拉
“你是我的灵魂”
——彼特拉克《歌集》
如果你一定要我说:“你是我的灵魂”
这并不困难。
“灵魂”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
你的形象,你的特点
你的限度,就构成了它。
很快我就能面对这古老的含混
这自由时刻。我本人的灵魂
也不是惟一和独有的
它可以是无穷,可以就是你
可以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梦,就像被子。
事情往往不过如此。无非是我需要你
但你不需要我,或者觉得我可爱,却短暂易逝。
我喜欢过很多女人,她们经过我时
像海浪返回礁石……不过
比喻已经成为时间的赘物了,语言也是
尤其,当我想占据时间
我就同时失去了这两者。
我就不能说话,也被时间驱逐
成为一个不能衰老也不能停下的人。
你看,就在我面前,但丁路过
等在他前途里的是九种虹,以及光荣。
他不会想到在这里伸长脖子,想和他打招呼的
不仅有过去的,还有未来之人。
不过我是个愿意停留在阴影里的人
即便在这里,我也有理由等待,一个微笑。
不论你,我,没有一种语言或历史,是微笑的。
等待那可能的微笑,来自混乱本身。
你还要我的灵魂吗?
如果碰巧,我真的有?
我可以为你弄出许许多多的
我的灵魂,它不会很新鲜
但也不过于沉闷。我的魔术也尚能光彩无伦。
不过,我也试着去琢磨那些“最初时刻”
(至少我们假设有那种时刻)
那时候,在你我看来
我们彼此都有一个光环
你的是淡金色,我的要差些。
“那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时候呢?
没人能够回答。永久的含混是我们
共同的狡黠。
那时候,我们刚刚在一个早晨里出现,在寰宇柔和的
旋转中出现。我们彼此相似得
像两块眼镜片,又彼此陌生。
仿佛我们都已经懂得应该以怎样的礼仪
出现在一个早晨里
——我们合作得完美无缺
灵魂在建立,寒冷而轻微
灵魂在建立,无休无止。
俄尔甫斯
“杨槐”,“黄荆”,“水杉”,我学完这些名字
揣着雨后有斑点的水滴,走下山。
七年来,这是我略微了解的地方
从这座山上可以望见,不远处
似乎无限的植物园。
它还没有完全从冬天
恢复过来,还很暗淡
但已经在几次含混的
暖意中,暗示着繁荣。
那时就能看到许多枝干
纷纷打开新鲜的苞壳
它们慢慢像眼睛一样
挨个儿地,在路边,变得粘稠
开始成为山茱萸,或贴梗海棠。
过去,在山上,我是一头躲雨的獾
跑到一座破庙里。海淀在雨中
像一只喷吐墨汁的乌贼,沉沉蠕动着。
下午的狂风与浓雾周旋
一个贴住山脊,呼呼地直响,绽开了一匹乌黑的瀑布。
一个克制自己,尽力徘徊,在山头凝聚如独角兽的角。
我的手可以摸到风的
也能摸到,浓雾的坚硬。
这时的天空,仿佛一处陌生的沼泽,告诉我冬天还很长。
这时的白天还有一会儿持续
夜还不会完全到来
我渐渐看不清楚较远的事物
而且我得快些走。
偶尔回头,我会看见一座单色的虹
接下来云翳遮住了我的眼睛。
在我们睡去之后,土地的潮气裹住了我们的房屋
土地自己也来到了我的面前
在这冬季的月光下,它长长的阴影,一直拖到了未来
我可以同它交谈,我还可以学习:
当它面对种子和死亡,它只是一些昏暗的,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