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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张笋:《私密的神话》之“生命之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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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9-12-05  

张笋:《私密的神话》之“生命之梦”二

二十二   头颅之梦

《寐语》原文二十二

第12梦:脑袋压得身体哇哇大哭
一颗人头,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悬着。
我看到的是后脑勺,头发很长,却并不过分;相反,给人一种很合适的感觉——头发乌亮,密实,像猪鬃一样,并且很有造型。觉得这人头很熟悉,细看,竟然是我自己的脑袋!
我的脑袋怎么会悬在这儿呢?我既好奇,又紧张。想去报案,又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它拿下来安到自己的脖子上。人没脑袋不行。
我踮起脚尖,伸手去摘脑袋。摸到脑袋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上当了:这脑袋,其实是一块悬着的石头,轻轻一碰,它一下子砸到了我的身上,把砸了个趔趄。
我看见我的脖子肿胀着,粘着红色血块的脆骨,白森森,向上翘着,像是一个突兀的水管。这是喉管。
我怀抱着脑袋,它太沉重了,无法把它安装到自己的脖子上。我哭起来。那个裸露的喉管,突然像吹口哨那样发出尖细的响声:“快来看啊,脑袋压得身体哇哇大哭!”喉管一边响着,一边喷射粉红色血沫。那喉管的尖叫声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的无头躯体捧着沉重的脑袋,僵直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那个喉管,像一个汽笛,一直不停地哇哇大叫。

第86 梦:人头表演
我来到一个像是集市的地方;准确地说,是来到集市中心一个小广场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木头案子,上头堆放着许多剥了皮的人头。人头泛着白色的油脂,眼睛鼓着,黑色的筋和红色的血管暴突。
在这些人头上方,吊着一具无头躯体,是一个人的胸膛。旁边有一些人,最显眼的是两个,一个是秦始皇,另一个是他下属。那个下属把一柄大刀递过去,对秦始皇说:“您砍吧。”那个叫秦始皇的男人,挥刀朝那一堆人头砍过去。从我那个角度,看不到那些人头被砍成了什么样子,但我听到了咔嚓声。我想,那些人头肯定是烂了。秦始皇的下属又指着那具无头尸首说:“你砍,你砍,照中间砍。”秦始皇挥刀砍去,那个尸首的胸膛自上而下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直直的口子。这时候,秦始皇似乎有些不忍心,想放弃,而他的那位下属鼓励说:“很好,很好!您看,还是热的。趁热,赶紧砍,赶紧砍!”
秦始皇没有接着砍。那个躯体依然挂在那里,我知道,它还热着。那划开的胸膛里,有一个东西在砰砰地跳,大概是心脏吧。“砰砰!砰砰!”这声音像蒸汽机发出来的。在这胸口的下方,一团黑红的东西像稀泥一样缓慢地向外淌,是血吧。
我想吐,忍着没有吐出来。我憋得很。
我跑起来。
身后,那一堆人头突然大笑起来,像一个个南瓜,朝我滚过来。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行为艺术,每一个场景都是设计好的。接下来,该我出场了。
没有人给我剧本,我不知道该怎么介入这场演出。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些人头已经在我四周均匀地摆布开来,就像舞台上跑龙套的,各就各位。一个个人头睁着眼,带着一种渴盼,等着我的行动。
我与这些人头僵持了一阵子,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却又想不出解脱的办法。一急,想出一个点子:我变成一只猫,叼起一颗人头跑起来。
我一跑,所有的人头都跟着跑起来。我们翻过一道一道墙,在大街小巷跑着,跑啊,跑啊,跑成了一条晃动着的虚幻的影子。
天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得分!”
原来,我的行动,竟在无意中符合了这个节目的创意。
可是,这些人头,总不能永远这样跑下去吧?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些人头最终该往哪里去,就站在街头焦急地晃来晃去……

第65梦:与肉身玩一场游戏
在一个地方走着,好像是在山里。四周没有一个人,我百无聊赖,突然想跟自己玩一个游戏,就是把我的肉身装到一个篮子里,让篮子驮着我的肉身奔跑。这样,我就会既省力又快活。
这么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篮子,这篮子刚好装得下我的身体,而且会自己奔跑。哈哈,真好!我感到我从自己肉身里分离出来——就像从一个口袋里瞬间拱出来那样——飘到一个山崖上。就是在这里,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坐到那个篮子里去了。
我跟篮子约定:任何时候,只要我吹一声口哨,它就得立马驮着我的肉身回来。篮子显然是答应了的,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它聋了,或是不听我的话,我可怎么办?那篮子里可是装着我的肉身啊!
还没等完全商量好,装着我肉身的篮子已经像一辆敞篷车那样跑起来。眼前出现了一排脚面,那篮子就在这脚面上奔跑,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老鼠,又像是一列行驶着的小火车(那些脚趾头就是枕木)。好玩是好玩,可是,我还是不放心:如果那篮子藏到哪个脚趾缝里不出来,我可怎么办?
篮子在那一排脚面上来回跑着,越跑越快,越跑越自如,还发出拨动琴弦的声音,颇有一些炫耀的意思。我在高处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既开心又担心,不知道该在何时吹响口哨……

第16梦:用脑袋照亮世界
一条走廊。说它是街道也行,它看上去就是一个带回廊的街道。这是在一个古镇上。走廊左侧已经垮掉,露着天,空空荡荡;右侧是一排老式门面房,有一扇一扇木门和一个一个木头柱子。这充分证明:世界,是一条只剩下半边走廊的街道。
    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右侧走廊的每个门缝里都挤着半张人脸。这是一场魔术表演。那些所谓的人脸,其实是一只一只眯缝着的人眼;这些眼睛,在偷窥世界,也偷窥我。原来,我置身于一个凶险之地。
我必须逃跑。
作为一个人,我的目标太大。呃,有办法了——让我的脑袋先跑。脑袋是圆的,可以悄无声息地,滚动。
我像打保龄球那样,把脑袋往前一抛,它立马滚动起来,低低的,从一道道门前滚过。那些门,像翻动的书页那样,哗哗地,往后退。我的脑袋越滚越快,那些门和被门夹着的脸开始虚化,越来越虚,最后成了一条灰白色的影子;而门缝里的那些眼睛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一根向后抽动的绳子。
我那滚动的脑袋继续加速,终于被空气点燃,砰地一声,变成一个火球。它,燃烧起来了!
“我的脑袋!我的脑袋!”我在一边紧张而兴奋地吆喝起来。
四周一片光明。
是我的脑袋照亮了世界!
我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既为这种逃跑方式感到高兴,又因为我不得不身首分离而感到难过。我站在那里,很想发表点感言,却不知道说啥才好……

《寐语》释文二十二

“分裂”的象征
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身首分离”。假如你看到的是“自己的人头与躯体发生分离”,即便这是发生在梦里的事情,也会把你对“惊悚与恐怖的感受”提高十倍。这是发生在第12梦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惨不忍睹!
如果我们把梦中的“头颅”看作是精神与智慧的象征,这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事实。毫不夸张地说,人类的文明史就是“智慧之光”与“精神创造”的发展历史。“大脑”的作用对于人类而言,无论如何夸大都不为过。但是,正是这种“夸大”无形之中贬低了躯体的作用,从而使它屈服于从属的次要地位。那么,“躯体与头颅”的分裂也就在所难免,而且这种“分裂”的趋势在未来的时代可能愈演愈烈。
我们看到:梦中人徒劳地试图去连接自己的“躯体和脑袋”——这个画面本身对于当代人就极具象征意义。
“这脑袋,其实是一块悬着的石头,轻轻一碰,它一下子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怀抱着脑袋,它太沉重了,无法把它安装到自己的脖子上。我哭起来……”
“……那个裸露的喉管,突然像吹口号那样发出尖细的响声……那喉管的尖叫声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毋庸置疑,这个发出怪叫的“喉管”大概就是“现代主义文学与艺术”的一个象征——那是它们无可奈何的一种病态的表达。
于是,我们看到了第86梦作为一场“行为艺术”开始的“人头表演”(一个“历史的隐喻”)。
多年以前,我读过鲁迅先生的小说《铸剑》。故事讲述了眉间尺报杀父之仇,这孩子主动用宝剑砍下了自己的人头,交由黑衣人将“宝剑和人头”献予大王。仪式上黑衣人将大王的头颅和自己的头颅相继砍下,落入汤锅。三颗人头便在汤锅里追逐撕咬。这是鲁迅的“故事新编”,十分魔幻。但我至今都不是十分明白。如今,拿鲁迅的小说与第86梦结合对照,我似乎感觉到这是一个“历史的隐喻”——只要人类社会有王权(国家与政治)存在,“身首分离”的局面就无法改变。这是“历史的必然”(每一个做“王”的人都必须遵守“金枝”的法则,拼命保护自己的“项上头颅”)!
相比之下,第65梦“与肉身玩一场游戏”(像一部“动画片”),就显得轻松愉快了许多。正应了那句话:“痛并快乐着”!
第16梦——游戏之余充满启示。
“我那滚动的脑袋继续加速,终于被空气点燃,砰的一声,变成一个火球。它,燃烧起来了!”
“四周一片光明”。
“是我的脑袋照亮了世界”。

二十三  心脏之梦

《寐语》原文二十三

第51梦:是心脏出卖了我
有人在跟踪我,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却不知道此人是谁。我在一条小巷里走来走去,目的是要甩掉那个跟踪者。
我来到一个天井院里,猛然一回头,看见一个人影一闪。看清了:原来,跟踪我的,是一个女人。
由于躲闪不及,那女人的脸挂在窗户上。从她的表情看,她刚刚吃过人,而且是吃了两个。她的嘴角滴着血,发黑,是死人的血。
躲起来!躲起来!现在,我惟一能采取的对策是躲起来。
一大片文字瞪着眼,在天上飘着,就像一片云彩,我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原来,是这些文字在指认我。莫非这个女人是作家、诗人,或是一个搞计算机程序的?
在一个黑屋里,我摸到一堵很厚的土墙。呃,有了,我可以钻到墙里头去。这个地方很隐蔽,文字看不到我,那个跟踪者也就找不到我了。
可是,我的心在“哐哧哐哧”跳,很响,就像在山洞里一样。跟踪者要是听到我的心跳,不就可以循声找到我了吗?原来,是我的心脏在出卖我!
我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不要这么响。可是,不行,它跳得越来越快,那声音也就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第131梦:跟绳子一起惊叫
在高高的悬崖上,我得到指令:必须到对面的山头去。
这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但是,怎么过去呢?
一抬眼,看见一根绳子,从我所在的山头直直地连接到对面的山头。有办法了:沿着绳子走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绳子在两山之间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根上满了弓的弦。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谁知,我的一只脚刚踩到绳子上,那绳子突然抽搐着颤抖起来,一边大声喘息,一边发出惊叫。我的妈呀,这东西……竟然是个活物!那绳子在向我表达一种强烈的信息:这是一个人的心脏。
明明是一根绳子嘛,怎么就成了人的心脏呢?我疑惑着,继续踩着绳子,试探着,往前走。
绳子,在喘息,在惊叫。
脚下是一个巨壑,这是我预料之中的;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巨壑竟然是一碗沸腾的糊辣汤!就是我们平常在街边吃的那种糊辣汤——酱黄色,油乎乎,上面漂浮着肉末和葱花,噗嘟噗嘟地冒着泡,烟雾腾腾。一个声音对我说:“世界是一碗糊辣汤。”
这么高,绳子又这么操蛋,我随时可能掉下去。如果掉下去……会被煮成什么样子?哦,别这么想……已经别无选择,我必须沿着这绳子往前去……绳子这么抖……天啊!呃,得定住神,稳住绳子。既然这绳子是心脏,那么,它就应该听得懂我的话。我对绳子说:“是我在走嘛。我都不怕,你紧张个什么呢?”
绳子抖得轻了点,我知道,它是在听我说。我就继续对绳子——也就是心脏——说:“如果我掉下去了,我的皮肉可能被煮烂,但头发是不会煮烂的,你可以把我的头发捞上来,洗干净,当成假发卖掉。对了,还有我的名牌鞋子,它是新的。”我这样说,是想让它觉得忍受一点痛苦是值得的。
可是,绳子依然在大声喘息,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莫非,它听不懂我的话;或者,是不相信我的话;再或者,是我踩疼了它?
绳子更加剧烈地颤抖,并一起一伏地喘息,这使我更加确信它是个活物。我有些后悔,却已经不可能退回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脚下的糊辣汤,趴在绳子上,跟绳子一起惊叫。
叫着叫着,我的叫声成了口哨,绳子也把它的叫声转换成了口哨。我们的叫声,听上去就像两只蛐蛐在相互应和。这时候,我全然明白了:这绳子,是一个人的灵魂。

《寐语》释文二十三

第51梦:“有心”之人多恐惧
第51梦既是“逃避之梦”,又是“孤独之梦”。
为什么要“逃避”?因为“有人在跟踪我”——那个“女人”可能会吃掉“我的心”(这会让我们联想到第28梦“吃人”)——“她”在监视“我”。
“躲起来!躲起来!现在,我唯一能采取的对策是躲起来”。
要“躲起来”就要承受“孤独”——“独自一人面对自己”。
“我可以钻到墙里头去。这个地方很隐秘……”(跟第108梦“躺在坟墓里”很接近)。
“我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是,不行,它跳得越来越快……”(又跟第129梦“这个世界太吵了”很接近)。
“心脏”在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是“默默无闻”——它忠于职守,使身体功能保持正常运转。当它要发出“声音”显示自身的存在时,一定是非正常状态——这是异常与危险的信号。它指引我们“反身自观”——就如同“梦本身的功能”一样——目的是引起“意识自我”的警觉。
“心脏”如果真正属于自己——它就绝不会“出卖我”!
第51梦告诫人们:真正做一个“有心之人”并不容易。

第131梦:“无心者”无畏

人类是一根系在兽与超人之间的软索——一根悬在深谷上的软索。
往彼端去是危险的,停在半途是危险的,向后瞧望也是危险的,战栗或不前进,都是危险的。人类之伟大处,正在于它是一座桥而不是一个目的。
                                    ——尼采《查拉图斯图拉》

从“无心”到“有心”——这是第一阶段的人生修炼。
从“有心”到“放心”——这是第二阶段的人生修炼。
第131梦(与第51梦一样)仍是处在修炼的“第一阶段”。因为从一开始“我的心”就失去了自由,“我得到指令:必须到对面的山头去”。也许,这是对“我”的又一次考验——人生修炼的必修课。
“一抬眼,看见一根绳子”——它系于悬崖与山头之间——“我”的必经之途。
“这东西……竟然是个活物……这是一个人的心脏”。
“绳子,在喘息,在惊叫”。
“脚下是一个巨壑——这是我预料之中的……”
梦的“奇思妙想”(真能开玩笑!)居然让“我”踩着“一个人心”渡过“难关”。而下面的“巨壑”里——“竟然是一碗沸腾的胡辣汤”。
第131梦展现这样一种“心惊肉跳”的奇妙历程。到最后,“我全然明白了:这绳子,是一个人的灵魂”。
因此,这个梦是“灵魂的考验”——灵魂与“心灵”的双重考验(“灵魂”与“心灵”并不是两个重叠的概念,心灵多指个体心灵,而灵魂则比较古老,具有集体的特性)。
“世界是一碗胡辣汤”。而“我的心”和“灵魂”在上面颤抖、尖叫,面临被“煎熬”的恐惧和忧虑——这就是第131梦“精心设计”的考验。


二十四  变异之梦

《寐语》原文二十四

第87梦:山羊变人形
一个声音说:“这位山羊其实蛮好的。”
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我看见一只白山羊在路边沟渠里吃草,动作很温顺。现在,它变成了人,不再吃草,而是改行搞收费了,收过路费。他的样子看上去怪怪的,连叫唤的声音也有点拿腔捏调。我理解,这可能是职业需要。
在那个窗口,我朝着山羊变成的那个人递过一张人民币。这张钱突然飞到那人的脸上,变成锋利的刀片,一根一根地刮他脸上的毛。他的脸,依然是山羊的脸。
我不知道这样刮下去,这位山羊会变成什么模样;可以确定的是,那山羊的前蹄子已经变成了人手,正长长地伸向窗外,努力地练习着抓握的动作,企图使手的姿势变得灵活而优雅。

第94梦:上船
一条大河,河水浑黄,浊浪滚滚。这大概就是黄河吧。
河上驶来一艘船。我最紧迫的任务,是要登上正在驶来的那条船。我迎着船跑过去。
船是用疙疤草做成的,青乎乎,周身布满孔洞,呈网状。船的一大半在水下,只有疙疤草做的甲板在水上漂着。这样的船,竟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航行,真奇怪!
船越来越近,很快到了我跟前。船上站着很多人,都是我当年的同事。他们站在那草船的甲板上,就像站在云端。他们热情地朝我挥手,动作幅度很大,并大声吆喝:“上来——上来——”
船离岸很近,我沿着河岸拼命地跑。在我奔跑的时候,脚下松软的河岸在不停地垮塌,轰轰响,就像是一颗颗地雷在爆炸,我随时可能掉到河里。一个意念说:“你必须赶在河岸完全垮塌之前跳到船上。”
终于到了船边,但船没有停下来,它飞速地顺流而下。不能再等了。我要上船,我要上船!
瞅准一个机会,我飞身向船上扑去。
我的上半身扑到船舷上了,下半身却掉在水里。我的下半身立即变成鱼,是一条大鱼的后半部,有白色的鱼鳞和红色的尾巴。我就这样趴在船上,顺流而下。
我会掉到河里去吗?
我死死地抓着……

《寐语》释文二十四

第94梦:“尾巴”与动物本性
梦产生“意象”的手法从夸张、变形到凝缩、移置一应俱全。世界神话中众多奇形怪状的妖魔神兽,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梦的杰作。比如:古代中国的龙图腾(由五种动物的肢体凝缩合并而成)、狮身人面、牛头怪、孙行者、猪八戒、美人鱼(后五个是人与动物合并的化身)等等。人们之所以相信“它们”并不是因为自然界实有其物,而是潜意识心理上的认同,或者说“它们”就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产物。因此,坎贝尔说:“神话是公众的梦,梦是私密的神话”。
第94梦“上船”——“我”在紧急关头“身体”施展了“变形”手段。
“我的上半身扑到船舷上了,下半身却掉在水里。我的下半身立即变成鱼,是一条大鱼的后半部,有白色的鱼鳞和红色的尾巴。我就这样趴在船上,顺流而下。”
比起第110梦(“没有证件”)幻想变成“石头”的意念,第94梦还是比较“现实”的选择。因为即使是世界在发生像挪亚时代那样的大洪水,“我”也不必担心会被洪水淹死了(美国灾难大片《2012》就是现代版的“挪亚方舟”故事)
一日,独自一人在湖边散步,产生了关于“尾巴”的思考,我用手机记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截很短的猪尾巴成就了马尔克斯的经典小说《百年孤独》。尾巴的重要性:蛇、鱼、狐狸、昆虫……人也有尾巴,可能是世界上所有动物中尾巴最长的一个——因为人在进化的顶端(反而去掉了尾巴)。但是,人类伪装成没有尾巴的样子,让尾巴隐藏了起来,就如同人类无视潜意识的漫长进化史。这是人类最大的虚荣和伪装,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经常会用有“尾巴”的动物来比喻人。如:某某某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或某某某翘尾巴了。所谓“动物本性”——正是第94梦产生的心理根源,它使人类返回了远古进化过程的某个阶段。

第87梦:“善良”与动物本性
羊——自古就是“善良”的代名词(“善”字本身就有“羊”)。因为羊只吃草,性情温顺,是食草动物。与之相对的是食肉动物——狼是凶残的。但在动物的世界里不存在“善恶”之分。狼吃羊,人也吃羊。因此,人也染上了狼的凶恶本性,而人是有“善恶”之分的。
人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但人喜欢吃什么,由天性决定,同时也有后天的培养。我见过天生不吃肉食的人,这样的人性情温顺善良,就如同信佛食素之人。相比之下,食肉的民族则比较强悍。如今,城市化的发展趋势拉平了农耕民族与草原畜牧民族的差异,一切都为“消费”服务。因此,人的性格也变得混杂不清、好坏难分了(参见“人性之梦”)
第87梦——“山羊”不甘寂寞。“它变成人,不再吃草,而是改行搞收费了,收过路费”。但是,“我”知道“它”原本是一个“温顺的白山羊”。假如“白山羊”是“一种人”的象征(如“进城的农民”),那么,这个梦的寓意就比较深刻了。因为“城市”、“金钱”在《寐语》的辞典里就是“邪恶”与“堕落”的象征——它使人性异化、变坏。
“我朝着山羊变成的那个人递过一张人民币。这张钱突然飞到那人的脸上,变成锋利的刀片,一根一根地刮他脸上的毛。他的脸,依然是山羊的脸。”
“梦中的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山羊人”的伪装。伪装成“山羊人”的羊仍然是一只羊,正如披着羊皮的狼仍然是一只狼。动物的本性因环境而自然变异,人的本性则被时代与社会环境塑造或者扭曲。
马尔克斯在他出版的第一本小说(《枯枝败叶》)里描述过一位“医生”,这位外来的小镇医生很穷,医术也不怎么高明,有时他会独自一人像羊一样吃青草,喝清水充饥。后来这位医生死了,小镇上的人因为医生曾经见死不救而拒绝埋葬他的尸体。整部小说从不同视点叙述了“我”和外祖父以及母亲一起埋葬医生的故事。
如今,把“吃草”的细节与“山羊人”联系起来,我才恍然大悟——真正明白了马尔克斯的写作意图:他是在写一个“无辜、贫穷、孤寡而善良的人”(多亏有第87梦的启示)。
后来,读残雪的小说,也出现了一位吃野草的“老师”。那种草吃下去感觉苦涩,难以下咽,但慢慢地就会习惯了。这位“老师”自己吃,也教他的学生一起吃。
再后来,听说莫言搞了一个《食草家族》,具体是什么内容,我还不知道。


二十五  死亡之梦
          
《寐语》原文二十五
第8梦:死刑
事情起因于一场考试。
我和一位朋友在考场上舞弊了。考的什么,怎么抄袭的,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有关方面认定我们抄袭。
关于舞弊这件事,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出面控诉和审判我们。是一个意念在控制着我,这个意念说:“你,犯罪了。”于是,我知道自己犯罪了。
在那个时刻、那个场合,舞弊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那个意念清晰而确定地告诉我:“你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这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像是一个院子,从这里能看到院子外头光秃秃的山岗和一条条土路。一转眼,我置身于一个地下车库,这里幽暗而空旷。这是我的家。家里有我的父亲(去世多年的父亲,这时候竟然还在活着),还有我的母亲。我站在他们面前,与他们告别。那个意念在对我说:“快点,你就要死了,就要枪毙你了!”父亲和母亲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木然而无奈地看着我,没有一点办法。
我站在院子里,与父母泪眼望泪眼。
那个意念在催促我:“快点,要执行死刑了。”
我跪倒在地,朝父亲磕头。我的脑袋像敲木鱼一样在地上磕着,听得见咚咚的声响,却毫无疼痛的感觉。磕过头之后,我看见自己脚上穿着一双新皮鞋,就对父亲说:“我死了,这鞋子就浪费了,给我换下来吧!”被枪毙之后,我的尸体是要被火化的,我的新鞋子会被烧掉,那将多么可惜!父亲拿来一双纸拖鞋,我穿上之后,父亲用一把不锈钢剪刀在我左脚的拖鞋上剪了两下,留下两个口子。这是一个纪念,最后的纪念。
接着,我给母亲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我哭着说:“爹啊,妈啊,我……养活不了你们了!啊啊,我……不想死啊!”
我一边哭一边悲愤交加地想: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呢?而且是被枪毙!但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个意念对我说:“走吧,人家还在等着呢!”
这时候,我看见我的弟弟(我竟然有一个弟弟),一个小不点儿,他站在门槛上,脸上挂着鼻涕。我一把抱住他,哭着说:“我把爹妈交给你了,你就替我多尽点孝吧!”我把他抱得太紧,他的脸蛋儿都扭曲了。他没有说话,以一种单纯的表情看着我,他大概还听不懂我的话。
屋里有许多人,大多是我的邻居,其中夹杂着一个负责监督并执行我死刑的人。我想逃跑,我想有一把枪。可是,我知道我跑不掉。我没有枪。
一转身,看见屋里的钟表,指针指向5点,是下午5点。
啊,已经5点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人家在等着呢!我应该走了,不能再等了。
那个混杂在我的亲人和邻居中间的人,是一个女人,她在用意念催促我。原来,她就是那个用意念控制我、并负责枪毙我的那个人。在她的监督下,我很不情愿地往门外走去。我必须跟她走,我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啊!
我怒气冲冲,感到自己就要爆炸了,却又很无奈。
要是有一把枪就好了,我要反抗!也许,他们会在我反抗的时候打死我,但这也比被拉出去枪毙好啊!
上哪儿弄枪呢?我四下张望。
我没有枪……弄不到枪……我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等死!
走出家门,在通往刑场的小路上,我突然明白过来:啊,他——我的那个朋友,为什么没有被判处死刑?为什么?!我们犯的是同样的事儿啊!
我狂怒了。
那个女人用意念对我说:“在上诉期,你为什么没有上诉?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的,晚了。就是啊……当初,我为什么没有上诉呢?想起来了,是因为当时我正在忙着一件工作,是在执行上级安排的任务……或者……是因为……哎呀,心里乱得很,一时想不清楚……反正,一切都晚了!
那个伙计,他总是比我幸运,我俩犯的是同样的事,我要被枪毙,而他却没事儿,这是为什么?!
来到一个广场上。荒草萋萋。这就是刑场。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飘过来,是一只鹰正在往广场上降落。我知道,它是来吃我尸首的。我要是能变成一只鹰就好了,那样,我就能飞走。我大喊一声:“让我——飞——吧!”



第59梦:表演死亡
半山腰里有一所房子,是草房。里头有许多人,一排一排,他们在大厅左侧盘腿坐着。这些人就要死了,他们在迎接死亡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房间为什么如此幽暗和阴冷。
这些人为什么要死呢?谁让他们死的?我开始认真地端详他们。一束光从房顶射下来,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清一色的都是男人,短发,一个个双目微闭,像是在练气功,又像是在冥思。从气质上看,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而且很有身份。他们是在表现一种意志力,也就是在表达必死的决心。
应该说服他们放弃死亡的想法。但从他们的表情看,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应我。我为难起来。
那么,就来研究研究他们吧。
开始运气,把丹田之气运到眼睛上,我突然有了透视能力。我眼睛一转,看见这些人原来是一个一个陶制的缸,空的;眼睛又一转,他们又回到原来的模样,一个个面容生动,血肉丰满。我知道,不论在我面前呈现的是什么形态,他们其实都是蜡人。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就看透了他们呢?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意念说:他们这是在参加考试,在做一个证明题。
我明白了:这些人并非真的要死,他们是演员。所谓考试,其实就是演出。
我已经看透了,他们却依然在表演!我大笑起来。我这样做,是为了提醒他们:我看破了你们的伎俩。
有个人朝我走过来,翻开自己的肚皮,悄声说:“太撑了。吃得多,人就空了,就是这个样子……”他似乎是在做某种解释。我知道,这依然是表演。
我很生气,就朝门外走去。刚有走的想法,我的身体就穿过了那个房子。原来,房门是一个草帘子。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帘子自动闪开一道缝儿;我一出去,缝儿立马阖上。我从这房门快速地进进出出,草帘子就快速地开开阖阖。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懂得开阖术,所以能看透他们。
我忘情地跳来跳去,一转身,那些人不见了——不知道是升天了,还是到别处去了。我的脑袋卡在草帘子里,左一摇,右一晃,像一只激动的公鸡……

《寐语》释文二十五
第8梦:感受“死亡恐惧”
“死刑”——对一个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或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作为宽泛意义上的“死期”,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无法幸免。差别仅在于“期限”的长与短(用哲学家的话说是“时间的忍耐”)。好在,第8梦的“死刑”只是“一个梦”(梦中的“死刑”),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遭受的(在临刑前一刻被取消的)“死刑”一样,都是一场“虚惊”。但是,这临刑之前感受到的“死亡恐惧”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存意志,它使当事人的心灵倍感屈辱与折磨,甚至会留下终生的烙印。
如同卡夫卡《审判》中的约瑟夫•K(“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无缘无故地被捕了”),“我”因为“考场舞弊”而被“判处死刑”。但是,这个“判决”来自何处呢?第8梦交代的十分清楚(相比之下,卡夫卡则有点“含糊”)。
“关于舞弊这件事,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出面控诉和审判我们。是一个意念在控制着我,这个意念说‘你,犯罪了。’于是,我知道自己犯罪了。”
“是一个意念控制了我”,告知“我”有罪。甚至,“那个意念清晰而确定地告诉我:‘你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梦中所谓的“意念”无非是来自做梦者“自身”(只关乎自身,与他者无关)。“做梦”与“文学创作”一样荒诞,正如卡夫卡给约瑟夫•K判处了死刑(鲁迅也给阿Q判处了死刑),“自我”的一个“意念”给“梦中的我”判处了死刑(“天大的玩笑”——恶作剧)。在“做梦”与“文学创作”的对比中,我们清晰地看到“梦的运作”甚至比“小说的运作”还要“真诚”(逼真)。小说作家极力掩饰的东西,梦则给予了暴露。虽然二者的“目标”(表现情感体验)是一致的,但“思维观念”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梦思维是“反向思维”,因此“梦文本”也是“反向文学”或“悖论文学”。当然,这是另一个重要的话题)。无论是梦还是文学作品给予“当事人”以及读者的感受都是深刻而真实的。
“一些梦,深深地折磨甚至伤害了我。有一天,我一边记梦一边大哭。在这个梦里,我因为一件不确定的所谓‘罪行’而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那场景和细节太清晰、太逼真,醒来之后,好长时间依然悲伤而愤怒”。
张鲜明本人的这一段记述(《寐语•后记》)所指的就是第8梦。当“一个人”被“死亡恐惧”攫住(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本能的反应就是试图挣脱——重获自由(第9梦甚至逃到了“三十六重天上”)。
“我要是能变成一只鹰就好了,那样,我就能飞走。我大喊一声:‘让——我——飞——吧!’”

              第59梦:游戏“生死门”
梦——具有强烈的“表演”性质,这是我在解释《寐语》的过程中获得的经验。但不管多么逼真的“梦境”都是在“表演”——梦无法改变它本质的虚幻性。例如:第8梦“死刑”——就演绎得极其逼真(以至于做梦者醒来之后都难以摆脱);第33梦表演了“幸福”;第38/48梦表演了“受难”;第43梦表演了“命运”;第33梦表演了“成佛”;第134梦表演了“涅槃”。依此类推,所有的梦都是在“表演”(相同或不同的“主题”及其混合主题)。梦的“表演”有一个退路——那就是做梦人的“现实人生”——此岸世界。如同“剧终”——梦醒——人散,回到现实。假如不是梦在“表演”,而是现实的“人生戏剧”,那么,我们还有退路吗?我们的“退路”在那里?神学家的回答是:彼岸世界。
第59梦如同开设了一个“死亡考场”,而“我”俨然就是一名“监考官”。
“一个意念说:他们这是在参加考试,在做一个证明题。
我明白了:这些人并非真的要死,他们是演员。所谓考试,其实就是演出。”
“我已经看透了,他们却依然在表演!我大笑起来……”
“他们”在“表演死亡”,而且极其“投入、认真”。“我”看透了他们的表演,总想拆穿“他们”。因为“他们”的内部是“空”的——都是“无心”之人。
古埃及文化保留了“对死者的最后审判”——要“将心称重”,决定死者命运的是“正义的天平”。死者只有成功地通过测试,才能开始永恒的生命,否则将被阿姆特神吞噬。依照这个原理,梦中的“表演者”都不可能通过测试。但是,游戏于“生死门”的“我”也受到了惩罚——“脑袋卡在草帘子里”。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小结
人格与人格结构问题始终是精神研究的重大课题,而且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精神分析学研究的成果表明:我们从婴儿期就已经开始了人格的分化与构建。婴儿会因被关心爱护感到满足而爱,也会因为不被关心不能满足生理需要而恨,这都与母亲关联。弗洛伊德最早发现了这两种“本能”——人格发展的两种对立倾向。
记得以前读过一本小说名字叫《香水》(德国作家聚斯金德的名作,也是莫言十分推崇的一部小说),主人公一生下来就被他的亲生母亲遗弃,这孩子奇迹一般的长大,还学到了制作香水的手艺。可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居然杀害了25个少女用她们的身体制成“香水”,并在自己被执行死刑的刑场之上,狠狠地报复了一把(这难道不是母亲抛弃孩子导致的恶果吗)。结尾那市民们狂欢无忌的场面无疑是对人类最绝妙的讽刺。莫言之所以喜欢这部小说,原因是他也塑造过类似的人物(小说《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这是一种偏执狂的“反社会人格”。
婴儿度过本能时期的“偏执—分裂”阶段,就会向“抑郁模式”的成熟阶段发展。这个成熟时期就是比较复杂的人格结构阶段,因为“主体意识”与“客体关系”开始形成。客体的潜意识幻想可能会取代真实的人际关系,就像在第18梦“两个我”中所表现的那样。“自体”被分裂为多个部分——它通过由自我的一部分向“客体”认同这种模式来生成意义。这种模式可能是效仿早期外部客体关系体验中对客体的感知,或者是潜意识内部“客体关系”的一种“内化”。这些梦中的“人物”不仅是客体的心理表征,而且还是活跃的“自我代理者”。因此,“他们”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有能力思考、感受和体验,并且生成意义。
而第14梦出现的“可怕的影子”,则十分接近于比昂的概念——“怪异客体”。人格的一部分仿佛变成了一个“东西”——一种独立的不可控的存在。这是自我将部分“功能”投射进一个“客体”,这种客体就被体验为拥有自己的生命,并被“自我”体验为有能力监视自己。除了第14梦的“影子”,这种“怪异客体”还有第36梦的“石头”;第65梦的“头颅”;第107梦的“树叶”;第117梦的“雨人”等等。精神分析师告诉我们:如果这种“怪异客体”现象经常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而不仅仅出现在梦境中),那么,这无疑就是精神病的人格标志。
在荣格看来,人格就是灵魂。荣格在他晚年的回忆录中分析了自我早年形成的“双重人格”。早在中学时代,荣格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我生活在两个时代,是两个不同的人。我感到困惑,满脑子都是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一个是我父母的儿子,这个人上学,不怎么聪明、专心致志、勤奋好学、有礼貌、比别的孩子都穿的干净;而另一个则完全相反,是一个成年人,老气横秋、多疑、不信任别人。远离人世,却接近大自然,接近地球、太阳、月亮、天空和一切生物,特别是接近夜晚,睡梦和所有‘上帝’一直在我身上能直接产生作用的东西。”(《荣格自传——梦•记忆•思想》50页)
荣格把他的前一种人格称作“第一人格”,也就是现实层面的社会人格;后一种人格则被他称作“第二人格”,也就是心理层面的“自然人格”(带有物种遗传基因的“自性”)。而正是这两种既对立又统一的“双重人格”——相互之间产生作用与反作用贯穿了荣格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的一生是潜意识之自我实现的历程”。
我们知道,荣格对精神领域的贡献主要体现在对“自然灵魂”的发掘,这得益于他对自我的“第二人格”(原始自性)的感悟与自我分析。而《寐语》的意义和价值也正是体现在这个方面。荣格还有一个比喻非常有利于我们对《寐语》的理解。他把自己的“第一人格”(意识自我)比作是“一个提灯的人”,而“第二人格”(原始自性)就像是“黑暗的影子”跟在他后面。荣格认为“第二人格”与梦的产生有关,而要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则需要具有更高的智慧。因此,荣格的一生就是在“解梦”——听从神灵的指引与召唤(据说他一生记录自己的梦超过八万例,解他人的梦更是不计其数)。荣格特别强调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的那个内在的“第二人格”——“他是一个世纪老人”。荣格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世人:“无需到外面去寻找,真理就在这个内在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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