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市之梦
一个肉体的人是一个梦幻的人
——帕斯
十一 惊悚之梦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吃我的心肝,
……
——郭沫若《天狗》
《寐语》原文十一
第1梦:卖 命
那人把我带进一个大厅,他在为我介绍工作。
这里不是大厅,而是一个像大厅一样宽敞的走廊,无边无际,深不可测。这是什么地方?我知道,这是不能随便问的。我是一个懂规矩的人。
灯,依次亮起来,我看见两边的墙壁上钉着一个一个人体。被钉在墙上的人依旧生龙活虎,他们像模特那样摆出各种好看的姿势。天花板上悬着一个一个人体器官,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呼哧呼哧跳动,像鸣叫的蟾蜍,一鼓一鼓的,很夸张。我知道,这是广告。
那人带我继续前行。
一个大胖子迎面走来,他顺手在墙上一个人的胸口处抓了一把,是一块血。他捧着颤动的血块,像吃巧克力那样吃起来。一个小男孩悄悄靠近他的屁股,掏他的肠子,看样子,是要吃。
大胖子对小孩的举动浑然不觉,对我们客气地笑着,用商量的语气问我:“那货卖腿,这人卖头,你卖什么,是心,还是肺?”妈呀,这是个人体公司!
我不知道如何答复。
“傻子,傻子,来了个傻子,不知道要卖啥子!哈哈哈哈……”墙壁上传来一片歌吟,夹杂着尖利的笑声。
带我来的那个人很害臊,急忙拉拉我的手,小声说:“你就说卖命,卖命!”
这是黑话或是暗语吧,我跟着重复了一句。
灯,一下子灭了,四周鸦雀无声。
随即,远处闪现一个亮点,一道光芒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朝我游过来。我知道,我的回答正确。开——门——大——吉——!
哈哈,对上暗号了,我成功了!
第58梦:吃自己的肉
在一个阁楼里坐着,我的肉正一点一点地被自己——也许是别人——割下来,割成一指来宽的条条儿。就像是在割橡胶轮胎,没有疼痛感。我与其他人一起吃着割下来的肉。割到后来,我看见自己的肋骨一根一根历历可数,却依旧不觉得疼。
一转眼,我坐在一个屋子里,跟我的爱人、儿子,还有母亲,一起悠闲地干着手工活,或是在玩着游戏。这是一栋木楼,低矮,晦暗。这是在二楼,从窗户望去,可以看见一栋洋房,白色的,很漂亮。我说:“那也是我的。”
那楼的顶部和一边的墙上,长着青苔,很鲜亮。再看看我的身体,发现我的肋骨上也长满了青苔。
第28梦:吃人
我饿。四处找吃的。
来到一个大房子里。房子大得像广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都是死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我感到惊讶。
一个意念对我说:“只要是圆形的,都可以吃。”圆形的……圆形的……是指心脏和肝脏吧。当然,还有脑袋。
这么多人,吃哪个?对了,应该选一个干净的。
躺着的那些人,一个个衣着华丽,不少人还带着金银首饰,显得珠光宝气。看不到他们的肉身,就弄不清哪个干净、哪个不干净。
一个意念对我说:“只要肺部没有烂,都可以吃。”
我突然有了透视力,能看见那些人的五脏六腑。我仔细地辨认着,挑选肺部没有烂的人。很快,选出两个。他们的心脏很小,只有新疆库尔勒梨那么大。根据我的食量,两颗心脏加上一个肝脏才够我吃一顿。
外头传来阵阵人声。如果让人看到我在吃人,多不好意思!我赶紧走出门去,想看看那些人是否正往这里来。
一群人从我面前匆匆走过,他们走得太快,都变成了影子,虚的,所以看不清他们的脸。我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刚刚吃过人,所以才如此精力充沛。我看到的那些人的死,应该与他们有关,他们是吃人团。
转身欲走,一只手突然伸到我面前,递过来一张纸,是邀请函。邀请函大如芦席,却字迹模糊,但我知道上面的内容,是邀请我到一个地方演讲,而且有出场费。由于看不清字迹,就不知道我演讲的具体题目,自然就不知道要讲什么。我紧张起来,在地上转来转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深蓝色的,也许是个窗户。我朝它看了一眼,里头出来一只蜂,一下子蛰了我的左脸。透过屏幕,我看见左脸肿起来,变得白胖。呃,我的脸本来太瘦,这一来看上去正好,只是……右脸依然很瘦,不对称。半张脸胖半张脸瘦、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成什么样子?唉,要是有一只蜂蛰一下我的右脸就好了。我四处探看,想看看有没有蜂飞过来。
一只又一只巨大的蜂,红黄色的,从我眼前飞过,却没有蛰我,它们正赶往一个地方参加活动。我想拦住一只蜂,跟它商量商量,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
来到一个山崖上。山下黑压压的,都是人,像满地凋零的落叶,看上去很薄很薄,在地上微微晃动。我知道,他们就是刚才躺在屋子里的那些死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而且这么小、这么薄?这一定跟我有关——大概是他们的心肝被吃了,才瘪成这个样子。我难过起来,想发表一番演讲表示忏悔——现在,突然明白今天演讲的内容了——可是,心里一难过,竟然不知说啥好了。
我又饿了。
翻开肚皮一看,我的肚子是一个麻袋,里头塞满麦秸。这是很丢人的事情——难道,我是牛马?千万不能让人看到我的这个样子!我悄悄地躺在那一堆死人中间,用力地拉扯着肚皮,就像在用力地裹着敞开的衣襟……
《寐语》释文十一
第1梦:无奈的生存状态
“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找工作”,为了生存。
这里却是一个出售“人体器官”的交易市场(“人体公司”),每天发生着“吃人”的事情。而“我”一无所有——只能“卖命”。
如同惊悚影片里的某个场景:昏暗诡异,阴森恐怖,这里没有温度,让人毛骨悚然,却又一切如常。这里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完全是一幅地狱幻境。
其实,我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寐语》这排行第一的梦——“卖命”,不敢去面对或给出一个解释,其原因自然是内心恐惧。但是,如果我们不把这个梦与“现实生活”连接或对照,那么它就只能沦为一个吓人的“黑色幽默”。也就是说,要想赋予它一个意义——就只能去联系它所对应的“真实世界”。假如一个人身无分文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为了生存去找工作——进入工厂或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地方,谁又能逃脱“卖命”的下场!这不仅仅是一种象征意义。尤其是当我们在电视或新闻媒体上看到揭露人体器官交易的黑市内幕,第1梦“卖命”的真实意义马上就会十分明确。因为那种“现实”给我们的感受与“这个梦”给我们的感受如出一辙,一样的恐怖,一样的让人不寒而栗。
“卖命——”就是灵魂无奈的呐喊!它凄惨、悲凉,又难免滑稽、可笑。
如同记梦人所言:“梦是手术刀,划开人性最隐秘的部分”。
第58梦:“慢性自杀”式生活
从第1梦到第58梦,延续了“身体分裂”的主题。这个梦一开始就让我们看到“割肉”(股市常用语)的情景,隐约暴露了城市人的生存现状。他们已经“麻木而无知觉”——“肋骨上也长满了青苔”。
为什么要天天“割肉”?还一边割一边吃,自己吃,他人也吃(好像大家都在“割肉”吃)。身体被割得“肋骨一根一根历历可数”。吃自己的肉(或被别人吃)到底是什么滋味?身体割成那样还能活吗?
还不是为了那一栋“白色的,很漂亮”的“洋房”——当然还有“爱人、儿子”,“还有母亲”——城里人都是如此“生存”的吗?
这个“梦中人”如此“超脱”——已经“没有疼痛感”了。反而让我们感觉到隐隐的酸楚和伤痛。
唐太宗李世民曾经把“老百姓”比作自己的“身体”。官府压榨百姓就等于割自己身上的肉来满足口腹之欲——结果可想而知(“割股以啖腹,腹饱而毙命”)。李世民把这个“王以民为生”的执政理念,传授给他的儿子李治。
我们现代人都很清楚这个道理——“身体”才是第一位的。但是,在第58梦我们看到的却是:“身体”成为了实现某个生活目标的手段与代价。而在现实生活世界这种现象可能早已司空见惯。更要命的是我们平时很可能对此毫无知觉。
如果按照鲁迅先生的“自啮其身”来理解,第58梦是否也是一种因精神苦闷而实施的“自我解剖”呢?也许是吧。
第58梦作为一个“城市寓言”,其“身体”的象征意义还是值得人们深思的。
第28梦:丧失“良知”的人类
第28梦呈现了大规模“人吃人”的恐怖场景,把“惊悚”推向极致。与此同时,其道德的寓意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要“吃人”呢?因为“我饿”(“ 欲望”在召唤)。
“一个意念对我说:只要是圆形的,都能吃。”
“心脏、肝脏、脑袋”都是圆形的,都可以吃。
“我”一顿的食量是“两颗心脏加上一个肝脏”。
到处都是死人,在“我”之前,来过一个“吃人团”。
第28梦用这种极端方式来演示“人吃人”,到底是什么寓意呢?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知道“心肝”、“心肺”都另有所指——它们指“良知”、“良心”以及“人性”。良知不是“吃”出来的,它是人“自有”的(性本善),然后再经后天培养而成——这是儒家文化三千年的传统。而鲁迅先生则把没落的封建礼教比喻为“吃人的盛宴”。以教化人性为名,使人原本善良的本性也丧失了,这种异化现象历史上应该是存在的。这是一个“文化的悖论”。
“吃人心肝”或“心肝被人吃”,相互啮噬,人皆丧失了“良知”。因此,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牛马”,大家都变成了“没心没肝”。于是,第28梦让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山下黑压压的,都是人,像满地凋零的落叶,看上去很薄很薄,在地上微微晃动”。而此时“我又饿了”,“翻开肚皮一看,我的肚子里是一个麻袋,里面塞满了麦秸……我悄悄地躺在那一堆死人中间……”。
人性自私、贪婪、虚伪、狡诈。因此,就只能剩下一副装满了“麦秸”的皮囊。这无疑是一个迷失本性、丧失良知的时代图景——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第28梦的启示: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因“吃人”而丧失了“心肝”(良知)?或如鲁迅先生所言:“抉心自食,欲知本味”?毋庸讳言,在这人间世界,要想真正做一个“有心”(良知)之人,并不容易!
第28梦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它与《野草》的意境越来越接近了。二者都在“食心”——令人触目惊心。《野草•墓碣文》一文出现了“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这样的文字,与第28梦呈现的梦象惊人的一致。区别在于:梦意象是无意识的“自觉”,而鲁迅先生的表述则是有意识的“自我反思”。但是,《野草》(包括“墓碣文”)有七篇都是以“我梦见自己……”(甚至是“我梦见自己在做梦”)开篇,与《寐语》的“梦文本”极其相似。我们不妨推测一下,也许鲁迅先生在他写作之前还真有可能做过类似的梦,否则,他这样的文字是怎样想象出来的,就真是一个不解之谜了!
这样的解释也许有点过于沉重,不妨轻松一下。一日,看到一部魔幻故事片,结尾之时男女主人公漫游于山野。这时,女主角开口戏言道:“嗳——我好饿啊!小二,有没有人肉啊,人肝之类的……”。我记得这部影片的名字叫做《捉妖记》。
“吃人”的第28梦不就是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吗!
十二 迷失之梦
凝眸细看,我们向来不过是空虚和眩晕。
——帕斯
《寐语》原文十二
第15梦:不知道往哪里去
在一个地方吃过饭,回去的时候,发现我的皮包忘到饭店里了。我回去拿的时候,忘了刚才吃饭的房间号。我乘坐电梯向上去,却不知道要在哪个楼层停下来。电梯一直上行。这是一个没有顶的电梯,像是个杯子。电梯随时可能掉下来。
电梯到了最高层,是4楼。在这个楼层,我没有找到刚才吃饭的房间——所有的房间一模一样,所有的房间都锁着门。我要下楼,却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该下到几层。一转身,我看到身边的一堵矮墙上卧着一只花猫。它看着我。我知道,我一伸手就能打死它。于是,我用一个像书本那样的东西朝它扇过去。猫飞起来,像个慢镜头,撞到墙上,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死它,就感到有些悔意。
就在为这件事而思量着的时候,转身看到一个房间的门半开着。这不是刚才吃饭的那个房间,而是某个人的办公室。我怯生生地走进去。房间里有人,是一个陌生男人,像是一位领导。刚说了几句话,还没等我开口打听丢失的皮包,来人了,他们要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只好走出那个房间。
走出那个房间,四顾茫茫,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第19梦:灵魂说:“我要回家”
睡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我醒了,起身扶着木头柱子和摇摇晃晃的木头栏杆下到地上。
我要往一个地方去。很累。我不想去。可是有一个声音说:“你不去是不行的。”我只好往那个地方去。
穿过一个集市。在那里,我随手拿了人家一个小物件。
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到达 一个地方。到那里一看,不对,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景致。我只看见有一道高墙,墙顶上有一排黑乎乎的后脑勺,墙里头正在演戏。我这才明白,我原本要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在另一个方向。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此时,要赶往那个地方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原路返回。
来到刚才经过的那个集市,听见有人在议论:“有人拿了别人的东西。”
有人把自己偷的东西放回去了,我也赶紧把刚才从集市上拿的那个小物件放了回去——不是放回去,而是那个物件自动回到了原地。
一只小狗飞快地追上来。我知道,它一直在悄悄地跟着我。
小狗突然发出人的声音,冲我大叫:“我,要,回,家!”
这狗竟然会说人话!我感到惊奇,又觉得它是在故意给我添乱,就很生气,随手用一个硬纸板朝它脑袋扇过去。那狗头立即像一个燃烧的火球,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狗头滚落在地,从脖颈的断茬处流出一串暗红色的字:我的家在城隍庙村。
它竟然说对了——那正是我老家那个村庄的名字!
问题是,它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老家?
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小狗,是我的灵魂!
我怎么就把它给打死了呢?我看着死去的小狗,心里难过起来。
第21梦:漂泊者
有一栋房子,房间有足球场那么大,却没有一个人。
没人正好,我不想见到任何人。再说了,这房间原本不属于我,如果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大房间套着一个一个小房间。这些小房间,都是可以像纸那样折叠起来的。我躲在一个小房间里。从这里我看到两个人,是女人,她们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听见她们的脚步声,我赶紧躲到窗户后面。大房间里有一个白炽灯,一个巨大的电风扇在慢慢转动,它黑色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在切割空间,又像是在跟踪那两个女人。
这时候,我的小房间里进来了两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两个。这两个女人都很年轻,大概有二十来岁,长得一模一样。既然到我屋里来了,她们应该是看到了我,就应该跟我打招呼的,但却没有。从她们的表情看,显然是看到了我,却故意不跟我打招呼。我知道她们是单身女人,还知道她们是有来历的。其中一个女人说:“我们住在银河银耳与外脑之上。”这似乎是接头暗语,显然是说给我听的,我却听不明白,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她们见我没有反应,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门外走去,走向另外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没有墙,我看见她们进去之后,立即躺在床上睡觉。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跟她们接头,由于不知道接头暗号,只好忍着。
突然感到无聊,就在自己的床上整理东西。床上放着一个很大的包袱,是老家寄来的,里头包着衣服。已经是夏天了,包袱里装的全是冬天的衣服。我掏出来一件,是棉袄;又掏出来一件,是夹衣。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我这是在某座大城市,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一件一件地掏着衣服,突然明白过来:我没有家,我是一个漂泊者。
第76梦:天空长满了草,你能找到根吗?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张木桌。
我不知道这是要考试。我坐在第一排。不对,本来是第二排,由于第一排的桌子突然倒了,我坐的地方就成了第一排。主席台上空空荡荡,我们坐在凳子上等着。
等得时间太长了,有一个人就走出去了。我跟着出去。那人对我说“今天的题目你会不会?”
今天是要考试啊!由于事先不知道,所以就没有一点准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开始准备,已经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
那人跟我透了题,说是一个论证题:《天空长满了草,你能找到根吗?》
“怎么会出这么个题目?”我说。
那人回答:“这个题目分值很高。”他接着说,有人偷看了卷子,上头就是这样写的。
知道了大题,心里有数了,我就与那人一起回到会议室。这时候有人在议论说,监考的队伍在路上堵车了。我这才知道,监考的人多达100多人,他们正从一个古城赶来。
如果他们早点走,譬如,提前两个小时,即使途中耽误一会儿,也不至于现在还没赶到。他们怎么这样缺乏责任心呢!
我坐在椅子上,觉得这个位置离主席台太近,会引起考官注意,于是就往一个角落挪了挪。没想到,这一动,我竟然来到一个操场边上,这是我上高中时的那个操场。在操场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盛放毛尖的绿色铁皮盒子。我朝那盒子按下去,意思是要为某个人冲一杯茶。
就在我按下去的时候,从盒子里爬出一个臭虫。臭虫爬到地上,变成一个人,原来是我的一个熟人。此人个子矮小,皮肤很黑,面容模糊,脸上的皱纹却很清晰,一折一折的,与臭虫脊背上的褶子一模一样。这充分说明,他是臭虫变的。
一个意念说:他是妓女的儿子。
周围有许多人,大家对于他的身世很感兴趣,就在那里讨论起来。而那人对于自己的出身一点也不感到难堪,他用一种忧伤的语气说:“我是妓女的儿子。”
那么,他的父亲是谁?
那人说,他的父亲把他卖了两万元。“哎呀,要是找到父亲,我会给他30万元。”他接着说。
他怎么有那么多钱呢?对了,他的单位效益不错,他应该有30万元积蓄。问题是:他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吗?还有一个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给那个嫖客钱?
那人用眼神回答我:他,毕竟出力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考试结束了。
原来,这就是今天的考试啊?
有人特意解释说,由于监考的人没有来场,所以改成了开卷考试。
《寐语》释文十二
第15梦:迷茫的人生
“惊悚之梦”无情地揭示了当代人的生存状态——人性泯灭,“迷失之梦”则是同一种生存状态的另一种揭示。精神萎靡不振,失魂落魄,空虚、迷茫、无聊,没有目标,生活失去了方向,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精神状态。这种威胁着我们人类的“危险”并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我们人类自身。我们成了“无心之人”,因为我们切断了与自然赋予我们的“自然本性”的内在联系,我们被“异化”了。
第15梦(除了标题)一共出现了六个“不知道”,这可谓是迷茫之极!去吃饭“我”把皮包忘到饭店了,找皮包又忘了吃饭的地方,就这样我走进一座楼。“所有的房间一模一样”,城市就如同一个迷宫。我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在这迷宫之中游荡,没有记忆,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存在感。
“我”看到身边有一只花猫,抬手就把它打死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死它”。
“猫飞起来,像个慢镜头,撞倒墙上,死了。”
“花猫”用这种夸张的手法“表演”生命的脆弱,这难道不是给予“我”的某种启示吗?
梦境是在用“花猫的意象”影射“我”——生命如此单薄脆弱,简直不堪一击。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只是“感到有些悔意”。直到最后“我”都处于迷茫之中,“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好在,自知身在迷茫之中这本身就是一种“觉悟”(感知生命的无意义本身就是一种“忧郁的精神”),但距离真正的“醒悟”还差一大步。现代社会,人都在忙碌,东奔西跑,不知所终。可能很少会有人问自己:为什么而忙?身在何处?生活的目标在哪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令我们感到惊讶地是:梦思维如此超前,它反而比现实中的我们超前了一大步。
第19梦:“灵魂”的呐喊与临终遗言
迷茫仍然在延续。“我”去往一个地方,到达那里,却发现并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只好“原路返回”。
“我,要,会,家!”——一只小狗在向“我”发出喊叫(一字一顿,十分清晰)。
“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小狗,是我的灵魂。”
可是,“我”明白的有点晚,“我”随手把“它”打死了。
“那狗头立即像一个燃烧的火球,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
“狗头滚落在地,从脖颈的断茬处流出一串暗红色的字:我的家在城隍庙村。”
“——那正是我老家那个村庄的名字!”
灵魂幻化为“一只小狗”或“一只花猫”(第15梦),它就在某一时刻等着我们。
第19梦是一个“血的警示”——灵魂的临终遗言:“我要回家!”
第21梦:陌生城市里的“漂泊者”
第21梦延续了第15梦的“迷茫”,因而自称是一个“漂泊者”。不同的是“梦中人”有了“进步”——试图与“内在的人格”(“两个女人”)发生联系。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跟她接头,由于不知道接头暗号,只好忍着。”
与什么人“接头”?两个进入“我”房间里的“女人”。我知道“她们是有来历的”。其中一个女人说:“我们住在银河银耳与外脑之上”。关键就在这句令人费解的“接头暗号”上——这就是“回家”的信号(回到自然界——“银河银耳”,回到自我的内部——“外脑之上”)。
接下来,“我”突然感到无聊,于是,开始整理“老家”寄来的衣物。“老家”的概念再次出现,回忆、回家的思绪就出现了。
最后,“……我突然明白过来:我没有家,我是一个漂泊者”。这是一次“醒悟”——之前(第15梦)还不曾有的大醒悟。
梦中人住在“大房间套着的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预示了心理的“内部空间”。后来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内部的心理空间里。出现的两个“女人”就是“自然人格”派出的代表。如果荣格看到这个梦,他会用“阿尼玛”原型来指认。遗憾的是“接头”没有成功,“她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第21梦在一个完全封闭式的格子空间里,提示了“老家”的概念。但是,问题是“老家”在城里人的心中,到底还占有多大的分量呢?据一位资深作家表白:但凡离开故乡到城市生活超过一二十年的,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第76梦:关于“寻根”的开卷考试
第19梦明确了“回家”的主题,而第76梦则明确了“寻根”的主题。“回家”和“寻根”是同一个主题——城市人灵魂归宿的问题。
这是一场新颖而有趣的考试,考题叫做“天空长满了草,你能找到根吗?”而且,考试题目事先就公开了。其实,这是一场公开的开卷考试。这样的考试题目不仅十分荒诞,并且异常幽默。恐怕只有非理性的“梦思维”才会想出这样的题目。相对于理性的主体意识,潜意识梦境就是“他者”的话语,而且总是出人意外。
答题的方式更是别具一格。“我”回到了“高中时代的操场”,面前出现“一个熟人”——他是从“盒子里的一个臭虫”变化而来的(“变形记”)。而且,“我”知道“他是妓女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正在寻找自己的父亲。当初“他的父亲把他卖了两万”,现在,“他”要以30万的高价回报“他”的生父。这说明“妓女的儿子”还是很有“孝心”的。
“考试结束了”。这就是答题过程和答案。世上不存在“无根之草”,人更不会是空穴来风。“天空长满了草”——就如同找不到父亲的孩子。但只要你愿意寻找,就能找到自己的根。草有根,人亦有来历,“人之根”就如同草之根都生长在“大地”之上。
第76梦是一个“回归灵魂家园”的问题和启示。它是面对所有城市人的一份“公开试卷”。
十三 谎言之梦
揭示谎言的梦是一种自我启蒙。
《寐语》原文十三
第41梦:寻找“第一楼”
记得从前去过一个地方,是一个小镇,那里有一家很好的包子店,好像叫“第一楼”。现在,我和几个同学相约去寻找“第一楼”,要在那里美美地吃上一顿。
没找到通向这个镇子的公交车站,我们就朝着我记忆的那个方向步行而去。在翻越了一个土坡之后,隐约看见一大片房子,像是街市。走近了一看,正好就是那个镇子。
我们走在镇子的街道上。街道两旁都是明清建筑,黑瓦粉墙,古色古香。街上人烟稀少,有一家又一家包子店,还有许多杂货店。我们来到一个庭院,刚进来,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说:“我不要那10万块,我不卖了,我还有孩子哩,我还有孩子哩!”我知道,她穿上这件衣服就证明她同意卖身,脱下这件衣服就证明她不同意。她身边站着一个老年男人,这人很生气,大声说:“就你那样子,还不值10万块呢,你不干了算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少女,大概20来岁的样子,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她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还瞥了我们一眼。我曾经见过这个女孩。
走出那个院子,我突然忘记了要找的那个包子店的准确名字。本来,我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经过刚才那个事的刺激,我就忘记了。我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叫“第一楼”或“又一楼”或什么楼,说不准了。不过,有一点我还记得,就是那个包子店在镇子南面最宽的那条街上,是从东往西数第二家。
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找。
在街上遇见一个中年男子,我问他:“你们镇上最好的包子店在哪里?”他先是摇摇头,接着又回答说:“就是我家。”我知道他是在撒谎,就离他而去。
又问了好几个人,他们要么摇头,要么就说自家的包子最好,但那语气和神情都令人生疑。
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找最好的包子店,他们一律用讥诮的目光看我们。在一家包子店,我看到这里的包子全是烂的,露着馅儿,猪肉粉条的馅儿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老板站在案子背后问我:“你说我的包子好不好?是不是最好的?”见他手里掂着刀子,我就急忙点头说:“好,好,最好,最好!”他仰天大笑。
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在街上胡乱走着。
这时候,与我同行的一个同学和他的老婆闹离婚,他俩当街吵得一塌糊涂,起因好像与我们寻找最好包子店这件事有关。他们打起来了,把自己的孩子撂在一边。我看到那孩子正在变成冰冻人,就赶紧抱起他往一个锅炉旁边放。这孩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暖水瓶,很矮,很敦实。我委托另外一个同学陪着这个孩子,然后带着其他人继续寻找包子店。
在十字路口遇见一辆轿车,司机问我们坐不坐车。这车破得就像是纸糊的,连轮胎也烂得像是一团泥,我不敢坐。我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一旦坐上了,这车就会烂掉,我就得赔。那人不停地动员我们坐,前后左右追着我们。我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摆脱了他。
继续打听包子店,但已经没有人愿意跟我们说话。最后,街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朝着我认为是南方的方位走去,我突然有了信心,觉得这一次算是走对了,就打算给那两个同学打手机,让他们也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手机丢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看天上的太阳,突然发现我们走错了方向。我是从太阳的方位做出这个判断的。不过,又有些吃不准;虽说吃不准,但从眼前的街景看,真的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地方。
我们站在街上,不知道往哪里去。
第45梦:城墙上
我要设一个饭局,所以早早地起床。看了一下钟表,是7点。我匆忙赶往一个地方,那里大概是一个城。
那城,没有城门。我来到城墙上,想从那里跳进城去。我双手趴在城墙外沿上,把身体高高地悬起,准备往下跳。往下一看,太高了,中间没有任何遮拦,地面上放着一个铁板。要是这样跳下去,肯定会摔伤的,甚至会摔死。我就用力撑起身体,回到了城墙上。
我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为的是找一个可以进城的地方。看到一个通道,类似餐厅的走廊,我觉得从这里应该可以绕到城里去。有几个人正神色诡秘地沿着那个通道往前走,几个年轻女人在帮助他们通过。
我朝那里走去。来到通道口,发现这里没人把守。本来,我是可以不打招呼就走过去的,可我觉得不妥,就跟附近一个年轻女子说了一声。没想到,她竟然不同意。她用一种拒斥的目光盯了我一眼。我知道,如果我坚持从这里过去,后果会很严重。
我又回到城墙上。
我发现另外一段不高的城墙,城墙外沿有一个铁栅栏,黑色的,不完整,中间的空隙完全可以钻进一个人。我想从那里钻过去,钻过去就到城里了。可是,那栅栏的根基不牢。万一在钻的时候,栅栏倒了,我会摔伤的。
就在我踌躇的时候,来人了,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在城墙下的场子上玩杂耍。我坐在城墙上,一边跟那人搭讪,一边想着接近他的办法。看到他身边堆着一大堆摄影胶卷,我感到很奇怪:现在谁还用这个?我就问那人:“这是柯达胶卷吗?”他说:“不是,是一种电子设备。”我想,这人真是扯淡,但我没说。我又想:他大概是怕人偷他的东西,才故意这么说的。
城墙下的那个男人正在写一副条幅,许多人在围观并喝彩:“好字!好字!”我发现,那条幅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手印,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从我这个角度看,那手印很清晰。奇怪的是,那手印一会儿是五个指头,一会儿是八个指头。我指出了这一点,人们惊奇地猜测着,而那个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秘地笑笑。
我忘记了饭局,也忘记了进城,在城墙上跟人们一起玩起了游戏。
第114梦:英雄与乞丐
在一片旷野里,一个男人身穿铁甲,他身材高大,像城堡那样站立着。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用一种无比崇敬的目光仰望他。我知道他们的意思:这是一位英雄。
可是,我知道此人的底细——他只是一个乞丐,刚从鸡窝里钻出来,身上沾着鸡屎,嘴里含着一把铁锈。
我大声吆喝着,要揭穿他。
人们明明听见了我的话,却装作没听见。他们依然冲着那人振臂欢呼,像迎接凯旋的英雄那样,欢呼,不停地欢呼。
第74梦:毒气弹已被启动
在我老家的村北头,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他戴着防毒面具。从他的装束和动作看,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把防毒面具送给一个乞丐,自己面朝北方,像是要去执行某个任务。他的马耸起鼻子大声嘶鸣,不肯向前挪动半步。看起来,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一个意念在说:“大爆炸就要降临。”
灰蒙蒙的田野上,死一般寂静,没有一丝风。这意味着,离大爆炸已经不远了。
“快把防毒面具要回来!”一群人吆喝着。而那个骑马的人,在马上静静地遥望北方。看样子,他是一个英雄。
隔着一片庄稼地,我看见一片灰白色的烟雾在升腾,一座灰蓝色的石头房子朝这里飞速滚动。
天啊,毒气弹被启动!
《寐语》释文十三
第41梦:“迷失”与“谎言”
第41梦是一个“迷失之梦”,同时又是一个“谎言之梦”,这里是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梦中人因为无法找到自己想要去的目标,陷在了一个莫名的小镇上,并遭遇到一些荒诞离奇的事情。
在现实生活中,因记忆障碍或某种原因也可能导致类似的情况发生。记忆混乱,头脑不清,往往会使人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这是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常现象。但是,发生在梦里却是“正常现象”。因为做梦的人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和理性的判断,正所谓“颠倒梦想”——梦中的景象就如同“水中倒影”,本质上是一种虚幻。
在“寻找第一楼”的过程中,“我们来到一个庭院,刚进去,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脱衣服……”。这里发生了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我知道,她穿上这件衣服就证明她同意卖身,脱下这件衣服就证明她不同意”。按照“梦是倒影”的逻辑,我们把它颠倒过来才有可能看到“真相”。因此,这一段梦象反应的事实应该是:有人肯为你出资10万元,哪个女人不乐意?你不卖,你傻呀!梦中的女人说:“我不要拿10万块,我不卖了,我还有孩子哩,我还有孩子哩!”显然这是在“表演”——做戏!事实上,那个“老年男人”可能是这里的“常客”,而那个“女人的女儿”对于她们之间的事情也会视而不见。这才是日常生活的逻辑和真实情况。
梦中的目标仍然是“寻找第一楼”(此前的“男女之事”也许只是进入正题之前的一个插曲)。但是,“本来,我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经过刚才那个事的刺激,我就忘记了”。“我们”开始向街上的人询问,于是发现全是在“撒谎”。一个包子店的老板居然明目张胆的“撒谎”——骗你没商量!“我们”不仅碰上了“黑店”,还碰上了“黑车”,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我们”陷入了混乱,根本找不到“从前的目标”——过去真实的生活一去而不复返了。梦的象征意义在此显示出来,“寻找第一楼”(作为一个美好的愿望)就是对往昔已逝生活的追寻。
其中又发生了一件与“感情”(前面女人拒绝卖身也是一个“感情插曲”)有关的小插曲。
“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在街上胡乱走着。
这时候,与我同行的一个同学和他的老婆闹离婚,他俩当街吵得一塌糊涂……他们打起来了,把自己的孩子撂在一边。我看到那孩子正在变成冰冻人……”
孩子的“变形”与“凝缩”(“冰冻人”)是这个梦最重要的“意象”(也是这个梦的“谜底”或“答案”),这象征着夫妻与家庭感情的急剧降温。就像前面那个“中年妇女”所试图维护的,这“一正一反”都指向了当代社会“情感危机”的问题。情感出现危机是因为“诚信”出现了危机,这是两个相互关联的问题。
最近,我看到一种关于“做梦”的新解释:把“做梦”理解为一种自身的“内部交流”。这种观点认为在梦空间里,其中一部分生成梦象,而另一部分对此进行解释,这两部分就形成了一种辩证关系,并在此辩证的过程中生成象征意义和梦体验。第41梦的内容就很好地支持了这一观点。其实,《寐语》中有很多梦都好像在“自圆其说”,它们用支离破碎的表象组合在一起,产生一种独特的梦体验并具有象征意义,等待着我们去破解和确认(弗洛依德认为,梦就是等待我们破解的“特洛伊木马”)。当然,大多数文学艺术作品基本上都是采取这种与梦类似的表现形式。
因此,第41梦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梦文本。对于这个比较复杂的梦,我们可以分析出这样三组“意象”:
“脱衣服的女人”——“露陷的包子”——“破烂汽车”。
“反目的老男人”——“拿刀的店老板”——“打架的夫妻”。
“少女的眼神”——“市民怀疑的目光”——“迅速变冷的孩子”。
梦首先选出一个“正题”(“第一部分”)——坚持正义的“女人”,然后却选出了三个“反题”(“第二部分”)来反驳“她”——证明“女人”的欺骗性。三个“反题”逐级暴露,而“冰冻的孩子”才是“结果”——最终答案。分析到这里,我们不得不佩服“梦”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难怪古今中外的文学艺术家们都会放下身段向“梦”求教,因为“无意识乃是意识之母”(荣格语)。
梦的“疯狂联想”产生象征意义——人性的异化与疏离感。今非昔比,世道变了,“我们”因此而困惑并在其中迷失。第41梦看似荒诞不经,但它所表达的主题却是十分清晰的。
第41梦的主题:一个是“迷失”,一个是“谎言”。把这两个主题合并在一起就是——“我们”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迷失”了。更重要的是“孩子”变成“冰冻人”这个文学意象。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没有爱,没有温情,那么我们的孩子还有未来吗?我们人类还有希望吗?
这样的梦为什么会出现在做梦人张鲜明的“视野”里呢?联想到当年流行一时的讽刺小品《卖拐》——它的创作背景与第41梦产生的社会背景应该是一致的。这是一个有目共睹的“现实”问题——骗子们的手段花样翻新而且愈演愈烈。正是狡诈贪婪的人性污染了我们正常的生存环境。
第45梦:下不去的“城墙”
日常生活中,请人吃饭或“设一个饭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在第45梦里“我”却无法办到,因为“我”被困在了“城墙上”。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有“城墙”的城根本就“没门”。这个梦令人费解之处就在这里。
很多梦所呈现的梦想都具有类似的“游戏”色彩,它违背了正常的逻辑关系。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嬉戏”,不经意间会给你一些启示。如果你不在意,梦也不会计较,全当是“闹着玩”。
第45梦就是这样:“我”想办正事(“设一个饭局”)——“没门”。因为“我”根本进不了“城”。“我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看到一个通道……”。可是别人能通过,我却不能(这种情况与第38梦《挤压》的心理状态比较接近)。我又发现了一处“铁栅栏”,但也无法通过。我只能在城墙上“活动”。城墙上还有其他人“活动”,于是,“我”加入了他们的“游戏”:把“柯达胶卷”说成是“电子设备”,或把一幅印有“巨大的手印”的图画称赞为“好字”。“那手印一会儿是五个指头,一会是八个指头”。这不是在“变戏法”吗?大家都在“心照不宣”。于是,“我忘记了饭局,也忘记了进城,在城墙上跟人们一起玩起了游戏”。
那么,这个梦的“梦体验”究竟是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象征意义呢?
这又是一种“悬置”——“身体”被困的象征。身体有时变形为“一所房子”,有时是“一栋大楼”,有时是“一个山谷”,有时是“一个山洞”等等。这是“身体内部的游戏活动”。“身体”变形为“物体”,让“灵魂”想办法寻找“出口”。
关于“做梦”的成因,一部分研究者认为与身体内部的生理机能有关。人在进入睡眠之后,身体的机能仍在正常运转,感官系统的功能并没有完全关闭。首先关闭的是视觉(白天主要是视觉在工作),其次是听觉和嗅觉。但除了视觉之外,其他的感觉并没有完全关闭,听觉、嗅觉还保留着微弱的功能,皮肤对冷暖还有感觉。这样一来,外部环境对身体产生的刺激就会在梦里转化为各种“错觉”(错乱的反应——幻听与幻象)。这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做梦体验”。
从身体的生理角度入手,可以解释梦的成因,但无法解释心理的象征意义。因此,第45梦(与第41梦类似)仍然是反映社会现象的“谎言之梦”。
第114、74梦:伪装与骗局
虚假的表象往往具有巨大的欺骗性。但人们往往是因看不到实质与真相而被表象蒙蔽。历史的经验告诉人们:有时真理并不总是站在大多数人一边。第114梦就是在演示这个道理。
只有“我知道此人的底细——他只是一个乞丐”,而并不是众人崇拜的“英雄”。“我大声吆喝着,要揭穿他”。可是“我”人单力薄,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只能被淹没在众人“振臂高呼”的浪潮声中。
人们对于“真相”置若罔闻——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悲哀,更是集体大众的“悲哀”。
巧合的是第74梦也出现了一组“英雄与乞丐”。那么,这到底是一个甘愿为“乞丐”牺牲自己的“英雄”呢?或者又是一个蒙蔽世人的“骗局”呢?
假如第114梦里“我”的观察(“英雄”的底细是“乞丐”)可信的话,那么,这个舍己为人的所谓“英雄”(第74梦)就仍然是一个“骗局”。理由是:如果“大爆炸”的危险真的将要来临,“骑马的英雄”要冒着危险去北方“执行任务”的话。那么,他还有必要把自己的“防毒面具”送给一个乞丐吗?
这两个相关的梦表达了同一个主题:对“伪装”的质疑与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