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山路上走着。山的另一侧，
隔着大片深绿，似乎有说话声
传来，被风吹散成蜉蝣般的词语。
一些闪亮的蛛丝在林子里穿行，
绕过布满虫洞、窸窣作响的树叶，
飘到我们脸上。树枝相互摩擦，
让我想起做爱时的场景——毛孔
比耳朵更大地张开，从头顶到脚趾。
我们听着万籁，和万籁深处的寂静，
就好像恋人彼此倾听着心跳。
一些声响，有坠落的苹果形状；
另一些，则像剖开苹果的刀刃。
沙沙的风声吹动着沙子，汩汩的
流水在鹅卵石上拍打自己小小的鼓。
如果听得仔细，还可以听到
夜枭发出的咕叽声，似乎还在梦中磨喙。
更响亮的啄木鸟，啄着死者开裂的头骨。
而更多的鸣叫，如绿色波纹
从一根声带开始，引导着整片树林的光线
同步发出颤动。飘落的叶子
舔了一下地面，又因苦涩而放弃。
在山的众多声音里，我们的脚步
是最浑浊、沉闷的那种，却仍在
向声音之海的汇合中净化、清澈。
你说，我们是孤独的，因为看不到
这条路上还有别的行人。也许如此。
但还有别人在这座山中，能听到
我们之间的谈话，虽然并不知道
我们隐匿于哪一条路上。
这空山，它的形状是一个
奇异的、有着众多虫洞的空间，
我们彼此听见，却无法看到对方。
只有相同的松林，在山顶
像一座青色冠冕；相同的虹彩
架在雨后的山谷上方，
像横亘于前、无人弹奏的七弦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