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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于坚访谈(问卷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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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7-10-24  

于坚访谈(问卷部分)



  ①木朵:我们从《漫游》(2017)这首诗的两个角度开启访谈吧。其一,结合《新诗的发生》(2016)这篇散文的观点“诗要回到洪荒去再次出场、招魂、布道”、“新诗必须重返语言的荒野”,这首诗告诉读者你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秘密统治着的荒凉”,这种觅得的体验既有跋涉之苦,也有“重返”之幸运与勇气,类似于陈子昂登临的“幽州台”或华莱士·史蒂文斯放置坛子的“田纳西山顶”,个人的重返、皈依看起来是自觉的、切实可行的,而且不时得到成诗的良性反馈,但作为时代的出路、文类(“新诗”作为诗的一种近况)的出路,“荒野”却是不易得到的,即便是自觉诗人的迫切呼吁。人们都在问:荒野在哪里?重返荒野对于当代诗人来说,是权宜之计,还是能屡屡奏效?被无数人踩踏过、进进出出过的那些“荒野”是否很可能被简化为一次写作观念的农家乐式的“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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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7-10-28  
  ②木朵:其二,我们可以来探讨一下诗的结尾的惯例问题,看似细节的紧扣却关乎诗的起承转合的基本伦理,《漫游》的结尾“我是第一个野兽/唯一的野兽  最后的野兽”尝试三次的修饰来达成比复沓/排比更馥郁的效果,细察这三个修饰词“第一个”-“唯一的”-“最后的”,似有一股密不透风的气流,不可避免地连串在一起,更何况“最后的”这样的言明恰巧来到诗的尾声,又似乎表明这个词布置于诗的最后是名副其实的,就好像这是最强劲/抢镜的解围声明。“野兽”作为置身于荒野的得体的自我形象,这是一次迫切的自我加冕或乔装,如同一千个诗人会有一千个“荒野”的选择,“野兽”也不能仅仅坐实于兽之野,还需要反复的修饰、限制、廓清,或可说自我的野性化恰巧是当代诗人求索之路上必要的野心。而作为这首诗的读者,除了品咂出“第一个”迅疾转化为“最后的”这一进程中诗人的本意,我们还不免想象诗“最后的”一行安稳出现“最后的”这个词是不是就是诗亘古有之的暗纹?换言之,一首诗自上而下的进度中出现“最后的”这样的字符、这样的阐明那一刻,是否已然宿命达成,不可挽回地兑现为诗的尾声?
级别: 创办人
2楼  发表于: 2017-10-30  
  ③木朵:除了诗“内在的抒情逻辑”——“这种逻辑不是意义的逻辑而是语词、字的逻辑”——我们还会默默遵守(诗学)观念的逻辑,比如近期你在谈论新诗的属性及“制度”时,不断从孔子那里汲取养分,而这种听命于先贤的趋奉、这种礼仪就会培养或催动一个必要的观念的逻辑,你的诗就装配了这个逻辑所需的透气的小孔。算不算诗对散文的迁就?《一棵树》(2017)乍看像是一首咏物诗,但它内在的抒情逻辑是“他就是那个家伙”这个句子的不断扩展与演练,这是一组排比句的扣合,也可说这首诗兼顾着阐释排比句式的某些特性的使命,同时,在诗学观念方面,逻辑在于:诗的确是一个可塑性极强的空间/容器(诗最善于处理“词的空间关系”),那些在写作当时闯入的词为刻画、拼凑这个“他”者的形象带来了邂逅效果,看起来每一个句子都可以被替换,但要的就是这个组合的通畅之气,诗并不担心句子增删、替换所可能造成的或然性/谨严有失,其工作重点就是通过包括“蓝调”在内的诸多方式来阐明一个观念:诗其实就是一棵树或诗总在“种着一棵树”。每一个诗人都渴望写一首妥善的排比之诗,但其中的时间线索——每个句子成分带来不同的时间属性——应如何协调,应如何统摄于“今夜”这个写作即时状况之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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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17-11-05  
  ④木朵:与“兴”常常携手并行的是“比”,如果要观察你遣词造句的特性,再选出《一只蟑螂》(2017)来比对可谓是登堂入室的捷径;这首诗在空格键——读者尽管熟悉“空格”这个标签或戳记,但依然好奇于它还能起到怎样的作用——的伴奏下,依靠“像”、“仿佛”这种比喻手法推进,不断带来从句的从属性与意义的分叉,另外推进这首诗进度的还有两个明确的技巧:其一,这只蟑螂的行动路线(为线性叙述提供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其二,在蟑螂的“行动”中不断触碰到文学史的坛坛罐罐,比如诗中出现了类似用典或互文色彩的“桑丘·潘沙”、“金发的玛格丽特”、“霍乱时期的爱情”、“蛋糕-姑妈”。可见,一只无名蟑螂掀起了文学性小旋风,同时吹拂着诗中的配角“我”以及进入写作状态中的那个全视角观察着的作者,读者依从作者的情状布置/情节设计去探索“蟑螂”这个吟咏对象的下场:诗使用了浑身解数,最终怎么收敛?或可说,“下一只蟑螂”出现时,诗人还可能采用怎样的推进策略来呵护诗行之间的那通透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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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7-12-02  
  ⑤木朵:对先贤字字珠玑的深入理解,已成为你有别于新诗写作的散文作风,也就是说,散文编织了一张与诗媲美的大网,既是诗的粘膜,也是诗的边界,除了诗中近些年来涌现的散文的正当声音,在诗的体外、在诗人的观念上,还有大量的散文在簇拥着、捕获着诗之精灵。看起来,你已经找准了一个援用方式,从先贤的著作中——无论是散文还是古典诗句——营造出足以惬意存在其中的得体环境,驱动这个环境成为诗的皮毛。这里有一个时机与实力问题,到了你这个年纪、经验,是时候打通古今两地的时间共享之隔墙了。譬如庄子“吾丧我”之说,你在多处论述、阐发,“最高的写作是我表演的一场升华于吾的、无我的游戏”(《时间、旅行、史诗和吾丧我》,2017)就是之一,这里所言的“我-无我”或“吾/我”关系,在散文中显示出散文作者对隐蔽的分隔符号“-”与“/”的痴迷,在新诗中,却很可能始终只能是叙述出一个进度、一次进展,毕竟“我”这个第一人称在诗行中属于一个不可或缺的表演者,而从另一个视角看,“我是我”,是其所是,也是一个写作向度,也即,“我”的认识仍未完成。无我之诗只是一小部分诗的达成,是沮丧之我偶然得到的“最高”之喜悦。我想问的是,无我之境,那个“吾”,能否理解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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