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尼：鳗鱼厂

王敖 译



1
要获得公主的垂青
那个最年轻的儿子
必须展示多大的本领啊！

对我来说，
追求渔家女儿的第一步
是去人家里，跟他们一起

吃一顿鳗鱼的晚餐。

2
暮色里浮动着柴油味，
鱼鳞式木壳的深肚船里
安装的都是拖拉机的发动机

那是旱鸭子们做的手工活儿，
入水的感觉极沉
像母牛掉进了沟渠，

一帮人挺直腰背，
在船头和船尾
使劲站稳——说到底

是些骑马驾车的汉子，
当船的龙骨披着扁斧锉出的纹路
靠上岸边的泥地，才是他们欢喜的时刻。

过会儿，他们也是那帮
在她爸爸酒馆的吧台前
喝郎姆酒加胡椒薄荷的人们

3
艾尔斐·科克伍德穿到学校里的
鱼皮衫，汗津津的，油光发亮，柔滑

还裁出了两条尾巴
用来把鱼皮系住——
按照艾尔斐自己的说法，
系上了他会更有劲儿。但谁会去松开

他蜷在宽边袖口里的手腕呢
那短衫还带着一股鳗鱼油脂的腥臭

浓浓的气味弥漫在
我们夏天的课桌之间

这算是我头一回遇到
必须咬牙近距离忍受的事情。

4
同样汗津津的，油光发亮的
是我用一枝带斑点的接骨木
制做的鱼竿的把手

当我感到一阵的
慌乱，那不是双方拔河，
而是顺着鱼线的一扯

那不是一尾
真的能翻波戏浪的鱼
而是身长一尺

蜿蜒扭行的家伙，一条小鳗鱼油不拉几
灰不拉几，正经有一根
歪歪扭扭的脊梁骨，

还不是让我能花整辈子
去跟它周旋的那种鱼，那黑蓝相间
后背光滑的水中一景

我老早就熟悉
那是让珠落漩涡，流苏潺潺的
水族精灵，裸游的斑纹君

5
“那棵树”，沃尔特·德拉梅尔说道
（在他罕见的录音里有一种
夏天的感觉，让我想像

在落地窗与不远的山坡之外
铺着一片草地）”
“我曾经看闪电劈中了

那棵树……它的树皮”——
在他的口音里是“树啊皮”——
“树皮落下来，

就像少女脱下她的衬裙。”
在一次呼吸间
白色的亚麻布亮花人眼，

空气的仙灵，炫闪出少女腰身，
剥鳗鱼的工作，用海盐和洗碗布
帮忙先把它握住，

然后，让拇指的指甲
和拇指掐住鱼脖子上
V形的小划口，

鱼皮剥落下来
像被手指熟练抚弄的
绸缎。

6
在货堆和路标上
写的是“内湖渔民合作社”，

但在我们的唇齿间，在鱼梁上
一直都是“鳗鱼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