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军：岛屿跳跃者

他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
再从另一个岛跳到下一个岛。
也许在找什么也许只是喜欢这样
在浩瀚大洋他跳来跳去。
从东岛跳到西岛，从南岛跳到北岛
从爪哇岛跳到阿鲁巴岛，再跳到波拉波拉岛。
有时顺着季风有时逆着洋流
有时落在同一群岛有时落在另一半球。
落在沙滩寻路落在山顶环顾
落在树上只好爬下来落在人群跟着散步。

他从大陆岛跳到冲积岛
从珊瑚岛跳到火山岛，眉毛差点燎着。
从第十三大岛跳到第十九大岛
从十九大岛跳到无名小岛。
有的岛很小只能放下一只脚
有的岛很大大到不像一个岛。
有时待上一年有时待上一秒
待够了就起身一跳。从鲜花岛跳到闪电岛
从飓风岛跳到蝴蝶岛，蝴蝶正掀动另一场风暴。
从鹿岛跳到熊岛，从鸟岛跳到蛇岛
和眼镜王蛇彼此吓了一跳
赶紧转身不料跳上了螃蟹岛
脚底咔嚓咔嚓还有守卫问有何贵干。

没人见过他海浪上影子
速度之快如念头未行人已先至。
他从荒岛跳到孤岛，从别岛跳到离岛。
从沉船岛跳到扬帆岛，从漂流岛跳到喷泉岛。
从贫瘠的苔藓岛跳到丰裕的水果岛
从魅惑的催眠岛跳到吓人的怪笑岛。
他跳到极寒岛冻僵了忘了发抖
跳到酷热岛猕猴抱着金刚鹦鹉在树上鼓噪。
有时他坐在树下有时在码头垂钓
有时海崖上发呆你一回头他已跳到别处。
他在海边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没了
追一只野兔猛的一扑结果落上另一个岛
土著举着标枪绕着他奔跑。
再跳是一个锥子似的岛岩
落下处刚刚落下一道闪电。

有时天要下雨他跳到下一个岛
刚好这个岛正在下雨。
有时落下来虽然晴天但全身湿透
那是半路赶上了一场暴风雨。
他从伤心岛跳到落魄岛，每棵树都在垂泪。
从幻想岛跳到空虚岛，每棵树都在假寐。
跳到恋爱岛，人人像飞鱼翅膀那么激动。
跳到醉酒岛，人人像电鳗那样扭动。
在寡妇岛人人恨他，在另一寡妇岛全都爱他。
在恶人岛争而食之，在善人岛争请其食。
他们搬出金银财宝
光龟蛋大珍珠就够重填一个岛。

有的岛高楼密布像雨后的蘑菇。
有的岛上挖了个湖，又生出湖心岛。
有的岛最终沉入海底，崩塌时恰巧划过一片鲨鳍。
有的岛透明，有的架满彩虹。
还有黄色的是奔放岛，他拘谨但无处躲藏，
蓝色的是理想岛还以为落在了大海上。
紫色是高贵岛他无所适从
红色的是热烈岛夜晚冷淡如干冰。
绿色是平静岛因为植被好呼吸顺畅，
橙色是色情岛他赶紧闭上眼睛。
至于黑色的，那是邪恶岛
人人抢着把乌贼汁往他身上倾倒。

他到过诗歌岛，诗人们端着酒杯出神
到过哲学岛，哲学家们擦着酒杯出神。
神话岛上可爱的神仙抛接着酒杯
未来主义岛上一个个头重脚轻，头上顶着酒杯。
乌托邦岛上人人端一架天枰
敌托邦岛上人人造一架天枰。
有次他以为跳上了激进岛
结果是群可爱的盲人扶着棍儿乱跑。
另一次他以为跳上长生不老岛
不料只是无所畏惧岛。
在自食其力岛他气喘吁吁
在为所欲为岛他噩梦连连，
从梦里他跌落巨浪岛，四面浪头围墙那么高。

他到过恶作剧岛，它会像海狗在大海中滚动。
到过许愿岛，愿望被封进针尖大沙洞。
到过大大咧咧岛，它一高兴裂成了两个岛。
到过一丝不苟岛，连流浪蜥都不许乱跑。
他从心事重重岛跳到了无牵挂岛
从欲哭无泪岛跳到哭笑不得岛。
还有吹毛求疵岛，丧心病狂岛，怒气冲冲岛
人人都那么痛恨生活好像岛是个炉子让他们备受煎熬
幸好还有信仰岛、喜悦岛和意义岛让他找回平静。

他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每个岛都独一无二。
他从另一个岛跳到下一个岛，有些甚至是全新的岛。
有的岛如此美好连他都想留下
最后还是一跳了之飞向下一个岛。
他从狐狸岛跳到信鸽岛，从漩涡岛跳到图书馆岛。
他跳到鲸鱼背上那是一座浮岛。
跳到浮冰上那是一座时光消逝岛。
他还到过秘密岛。每只海鸟都石头般沉默
成群的海豹嘶哑难辨
他在平静的海面上看到了自己
当它抖动他也随着颤栗。
他奇怪那些秘密为何不能像岛轻易放下
跳离时他感到身体重了
落下时想起家人从生到死不肯离开的那个岛。
想起每个人都是一座岛，每一天也是。
想起小时候他把凳子摆满屋子
跳来跳去，就是不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