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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宣：北中国纪行
1 行驶的吉普车的四个轮子和我们的目光 部分地接触过那里的道路泥土，山色河渠 从绥芬河到珲春，又从珲春到绥芬河 往来见到的风景是有差异的 总是把头探出窗外，用双眼和整个身心 流览窗外的山体形貌，大地变化与走向 照相机协助了我们的眼睛，记录着个人 的影相日记，也妨碍了对沿途风光的 身心体验，我们叹息地知道我们的视觉 是局部的又被我们的主观所限宥 你看到的只是你能够看到的。如果能重走 回忆之途，我们会发现全新的被遗露的 重要的物象。但你在意这有缺失的观看 有幸用自驾的方式经过了北中国的三省 边境的小镇比邻三国的分界线。在防川 张望了日本国朝鲜国和俄罗斯的边东 北中国的山脉河流完形了私人地理 我们的行走将那零碎的风景，地名 桥梁和景观，用不自觉的回忆串联 再一次置身那里。哦，发现它们 转移到了你的身体，扑闪活跃在哪里 用不了实地考察，一低头，它们就在 身体里幻现出来，比现场还要生动逼真
2 山体平坦着向后推移，从近景的河滩 斜伸到山顶与蓝天交接处，坡地上 布满碧色的植物，高梁地 或水稻田，在靠近山顶的中间 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停在那里 峰尖被植被包围着化入空中，人迹罕至 几片白云游荡的领地。在窗外移动的 相似的山地，保持了一些时辰 突然凹陷，一片平地焊接了另一群 平和的山脉。人工挖掘出锈红的山体 让人心伤，挖掘机停在那里，烟尘四起 一路上悲欣交集。山河大地的修复能力 给我们带来抚慰。类似我们的日常生活 民间传统，随了烟火战事，红色话语的强暴 同这野地自然一起恢复，呈现天然的生机
3 远避喧嚷，红色标语，广场的坦克退出视线 让无名僻静的山河进入。河山永远看不尽的 沿途陪伴了我们，一台台人家，可能最后一次 路过的县城。本地集市，行走中的铁路桥 和白桦树林，瞬间固定在记忆。地名和方言 保持与过往的的联系。普遍的同质化抹不去 唯一的存在，着迷于这不同的唯一的景观 我们往往避走省城，或从省城边缘擦身而过 我们以为的风景在僻地和乡村，那可是 北中国的原乡。图们江边人家院落的枣树 接受着本地的光照，颜色和味道 独特于它自己，如同指路老乡的元尾音 河对面异国的山体裸露，张望着想象 我们的境遇能好到哪里，近亲的感染与传播 空气涵混了两岸的人民。你我确实获得了 某种行走的自由，就像缓行的汽车 承载着我们，有限度的行走。这都是 自己所挣得的，放弃集体的出行 我们仨，像使用纸钞运用我们的自由感 一路上，庆幸浮生有这样即兴的旅行 开创着行走的道路，虽然被规定 但有着局部的自主，这样很不错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兴安岭风景区 少许的停驻，不愿进入收费的旅行 沿途偷窥的风景，足以安慰眼与心 我们发明的风景而非他人塞给的
4 抚松在黄昏时分迎向我们。群山中的县城 宽敞街道空在那里。绿树环着它的空寂 黑色吉普车在树阴下，牌照没有引来警察 和小偷的目光，从姑嫂快餐店妇女的目光 清澈的目光出门多好，方言多有韵味 在她们的目光抚摸中，你掏钱包的放松 可用于观无人的街景，隐居于小城 默默无闻地生活，游手好闲挺不错的 你们还很快穿过了这里，短暂的停歇 在二道白河的小地方，寄宿过夜 使用过度消费的零钞，光临森林边的夜市 烧烤的红薯面饭。旁观的日常生活与风景 当地庸常无异的生存。摆脱运行的煤车 一段高速路后，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感叹着离开，不停地离开，侵入另一个 省辖区，又有迥异的人事风物迎候你们
5 往往在省与省的交界处有不错的焊接风景的 小镇和村庄，从一片树林里绕了很久到达 辽宁的桓仁。生活在边界的人是有福的 可以拥有两个省府，混淆的方言俚语 如同国界线边上的居民弱化国家的概念 他们眼里没有界碑，国界线和铁丝网 大地啊你是我们的，此地的鸡鸣 混淆空气。游走突破限宥，行旅途中 把所有的风物当成自家的，风景的剽窃者 将流逝的风景移入内心，如同迁徙的放蜂人 不懈地移置他们的蜂群，我们采醇美之蜜 在我们的心中，一切只用来路过 决不陷于混乱不堪的小城，从车祸的堵塞 本能逃逸，从反向离开，还借用了高速路 一下路过了辽河，沼地里的野鸭子飞了起来
6 亲爱的吉普车的远光灯就要接近山海关 闯关东。外省的人们离乡涉海来到这里 开垦家田，安置家业，把异乡当故乡 繁衍一代又一代。哦，我们的迁徙 从未停止，而大地烟尘随时在抹去 人世的行踪。穿过辽西密匝的小镇 出了关东。路边吃到农民的面条是甜的 糯玉米吸含此地的风水。吉林德惠 那平崭崭地高梁地旁，有块甜瓜地 乡民的肤色酱红，口音是杂交的 目光来自阳光的磊落。我们的汽车 在清洁空气里停歇，离开时看见 后视镜中的田野，北中国平和的旷野 一对农家夫妇，他们保持在那里 路边贩卖田地出产。他们种植的瓜果 在后备厢散发的香气一路薰染我们 土地的芳香啊，带着北中国的芳香 在北中国游荡。离首都很远，距土地很近 你们反向的目光，在多年后的后视镜里 那手沾泥土的夫妇目送吉普车远去的目光 背后是平展展的高梁抽着低垂的穗状花须
（赠阿西、孙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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