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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李景冰:《当你老了》的诗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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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4-11-18  

李景冰:《当你老了》的诗学问题





晚期叶芝与卡瓦菲斯危险的思想
 
  叶芝的《当你老了》在中国,可以与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和戴望舒的《雨巷》相媲美,耀眼如流行歌曲,在英国想必也如此。
  艾略特在论文《叶芝》中说,《当你老了》和《死亡之梦》等这些叶芝的早期作品,都是很美的诗作。但仅仅是匠人的作品,因为诗中人们感受不到那种为普遍真理提供材料的独特性。
  艾略特的观点,是否也可以类推到《再别康桥》和《雨巷》上呢?我们知道戴望舒对《雨巷》是有过类似的反思的。
  卡瓦菲斯有一首诗《一个老人》,情境和语调与《当你老了》极为相似。诗中的老人,一个是在炉火旁打盹;一个是在咖啡店的角落打盹。萦绕于两个老人脑子里的内容也相似,都是往事。不同的是叶芝描述的是想象中的老人,这老人似乎终于领悟了情爱中某种错失的神圣因素;而卡瓦菲斯的老人,却在懊恼一生因屈从于太多庸常和怯懦而丧失了多少感官极乐。两首诗如下: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袁可嘉 译)
 

一个老人 
 
在咖啡馆喧闹的角落,一个老人
独自坐着,头低垂在桌上,
一张报纸摊在面前。
 
他在老年那可悲的陈腐中想到
当年拥有力量、口才和外表时
他享受的东西是何等少。 
 
他知道自己老得很了:他能看到、感到。
然而却好象他昨天还是年轻人似的。
间隔是如此短暂、如此的短暂。
 
他想到“谨慎”,它怎样愚弄他;
他怎样总是相信——真是疯了——
那个骗子,他说什么:“明天你还有很多时间。”
 
他想到冲动受约束,快乐
被他糟蹋了。他失去的每一个机会
现在都取笑起他那毫无意义的谨慎。
 
但是太多的思考和回忆
使这个老人晕眩。他睡着了,
他的头伏在咖啡桌上。

 
(黄灿然 译) 
 
  卡瓦菲斯是希腊人,比叶芝小一岁。他9岁时移居英国,在那里读书6年。精通英语和英国文学。他的诗用的是希腊母语,但一些散文却是用英语写的。叶芝的成名作《当你老了》、《白鸟》和《茵尼斯弗利岛》等均收在1893年出版的《玫瑰》中。而卡瓦菲斯的《一个老人》创作于1897年,时年34岁。
  卡瓦菲斯的诗一般被分为“正典”部分和非正典部分,所谓“正典”是指卡瓦菲斯生前私下刊印、校订或认可的作品,非正典的指早年的弃诗(卡瓦菲斯与叶芝一样青年时期就开始写诗),和后来一些未经卡瓦菲斯认可但也未被他否定的诗。《一个老人》是卡瓦菲斯“正典”中写作日期最早的,正典中只有一首作于1896年的《墙》,早于《一个老人》。因此,卡瓦菲斯回应《当你老了》来确立自己的某种觉醒(布鲁姆所谓影响的焦虑),与艾略特的观点不谋而合,并非不可想像。
  卡瓦菲斯创作《一个老人》,当然不是根植于抽象的观念思辨。在1897年的日记里,他描述了为摆脱自己性欲激情而作的绝望但徒劳的努力。即卡瓦菲斯否定了叶芝《当你老了》中所表达的信念,他认为那不是人这类卑微的生命的实相。何谓实相?禅语有云: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换艾略特的说法,就是“那种为普遍真理提供材料的独特性”。卡瓦菲斯有过自诩,称自己不仅是诗人,也是历史学家。言外之意,他认为诗人的感官幻象必须根植于人类历史的整体中,它是整体反思之物,而不仅仅是个人一时的幻念或唯美之物。
  卡瓦菲斯的诗从内容上分大致可归成两类,一类来自当下的体验,多集中在情爱或情欲的窘迫、稍纵即逝的极乐及罪感,叙述是追怀或回顾式的,《一个老人》可视为一个范型,诗的视角和语调大都相近,类似一首诗的变体。这类诗之所以会达到某种形而上的强度,学者们一般都与卡瓦菲斯的同性恋身分相关联。同性恋不仅背谬于人们意识中的自然,而且得不到类似异性恋的婚姻支撑和救赎,因此那情欲的瞬间,相对被时光和庸碌的安全感蚕食的人生,便有了闪电般的抽象意。另一类诗则大都取材于古希腊历史或对某些历史情境的想像(他自诩为历史学家,只是未来得及写历史著作的根据)。这类诗与前一类诗是互为影像和贯通的:在古希腊的历史中,诸多决定命运的时刻,智慧与冒险从来都是并行的,或说是互为表里的,尽管如此,偶然性却是绝对的。另一方面,英雄无法逾越感官享乐的凶险。因此,人类才有悲剧,人才既是虫也是神。《危险的思想》一诗或许可视为他这类诗提纲挈领的一首:
 
米尔蒂亚斯(康士坦皇帝和
康士坦蒂奥斯皇帝在位期间
在亚历山大的一名叙利亚学生;
一半是异教徒,一半已基督教化)
说:“学习和思考使我强大起来。
我不会像懦夫一样害怕我的激情:
我会把我的身体献给感官快乐,
献给我梦想的享受,
献给最放纵的情欲,
献给我血液淫乱的脉搏,
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当我愿意——
我有那意志力,它随着
我的学习和思考而强大——
当我愿意,在关键的时刻我将找回
我的精神,仍像从前一样禁欲。

 
(黄灿然  译)
      
  卡瓦菲斯活到了70岁。叶芝的寿命更长一些,活到了77岁。叶芝在睡思昏沉之际,有怎样的感慨或忏悔呢?《鬼》是叶芝晚年写的一首诗,或许可视为他的某种回答:
 
因为有一种无害的嘲弄
我讲了一个鬼,
用不着谁去信,
或感觉真实不真实。
公众的眼睛自可怀疑
它胆大还是狡黠。
 
我看到了十五个鬼;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我还没发现什么
与长期半隐生活一半好的,
我可以与某个朋友
坐到半夜,当我
玄而又玄时,
他有不动声色的智慧。
 
我看到了十五个鬼;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一个人变老时,快乐
日复一日变得深沉,
虚的心终于实了,
但他还需要所有的力量,
因为扩张的黑夜
敞开了她神秘和恐怖。
 
我看到了十五个鬼;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李景冰  译)
 
最后的审判前,过往的一切究竟因何为何,即便是诗。缘起色空,叶芝看到了十五个鬼。 
 

袁可嘉或一代人的局限
 
  诗不同于音乐。从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曲解甚至诗意的流失是必然的。《当你老了》在中国依然流行,若没有袁可嘉的译文,是难以想像的。我们比较傅浩和裘小龙的译文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当你老了》起始一句: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可以说是最直接朴素的口语。袁可嘉的译文“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译文中“老了”、“头白了”译得老到。傅浩译文为“当你年老,鬓斑,睡意昏沉”,傅译中“年老”、“ 鬓斑”,雕琢局促,丧失了原文的语感和语调。裘小龙的译文“当你老了,头发灰白,满是睡意”,裘译表面上看似乎更近于原意,比如灰白的形容,比如满是睡意,如果英语课上,老师单就一般已成惯例的对应,会认为裘译更符合标准。但“头发灰白”在这里就出不来“头白了”那种浑朴的味儿。袁译“睡思昏沉”是将原文作了中文语境的转换,引入了传统积淀的语意,傅译“睡意昏沉”显然是受其影响,而裘译“满是睡意”则是西化的字典对应意。“满是睡意”貌似口语,其实不过是翻译形成的解释语,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这样说话。因此“睡思昏沉”在这里或许更恰切于这首诗,增加了这首诗的严整感和韵味。
  语境转换,是诗在另一种语言中的领会和再现。傅译的“鬓斑“,便是一种失败的转换。译诗中另一种历险或称双刃剑便是意译。《当你老了》第二句: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袁译“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原文中this book直译是这部书,而不是这部诗歌。袁译在这里意在强调倾诉者与倾诉对象的关系,因为接下来的两句解释了这本书会将倾诉对象引入对自己青春美貌的回忆。因此,“这部书”可视为“这部诗歌”或这首诗的借代,不过原文中“这部书”还有更宽泛的人生整体的象征意。袁译显然淡化了这层意思,但他并未失去原文的核心意,还算恰到火候。傅译“在炉旁打盹时,取下这本书”,裘译“在炉火边打盹,取下这一册书本”,两种译文的“这本书”和“这一册书本”都强调狭义的书,而裘译的“这一册书本”,半文半白,语调不对了。原文的折衷或最直接的翻译应是“这部书”。即傅译和裘译都落在了袁译的语意中,而不如袁译更准确和入情。
  袁译的重锤出现在《当你老了》的第二节: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袁可嘉  译)
 
多少人爱你风韵妩媚的时光,
爱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真情,
但唯有一个人爱你灵魂的至诚,
爱你渐衰的脸上愁苦的风霜;

  (傅浩  译)

多少人会爱你欢乐美好的时光,
爱你的美貌,用或真或假的爱情,
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也爱你那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裘小龙  译)
 
  这一节的起始两句,比较其它二译,袁译译出了原文的气韵,尤其是后置的“假意或真心”,原汁原味,掷地有声。最后一句“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惊人地跃出了原文。原文的大意是,那个真心爱你的人,爱的是你朝圣的灵魂,以及因朝圣而改变了的你的忧伤神情。强调的是倾诉者(还是年轻人)当下的情感。袁译凤凰侵巢,攫夺了原意,将当下的情感引伸向岁月和衰老,由此将民族的郁结: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忠贞不渝,从一而终,附着在了异国的诗魂上。原文并没有爱皱纹之意,也没有皱纹一词。并且植根于古希腊的西方或许并不共鸣于这样的表达。然而,这一句却成了《当你老了》译文的诗眼。由此,崭露了袁可嘉自身的诗才。
  然而,袁可嘉在叶芝的翻译上,整体的成就并不如人们期许的那么大,尤其是对叶芝晚期诗的翻译。他的翻译与他的同道查良铮似乎不可同日而语。查良铮对现代诗的领会也体现在他的诗作中,袁可嘉的诗并不具备查良铮的诗那样的穿透性,引伸到深一层的翻译中,袁的局限就暴露了。查良铮译出的叶芝并不多,只译出几首,其中《一九一六年复活节》可视为经典翻译,与他译的奥登的《悼念叶芝》,对中国新诗创作均产生了重大影响。至于他大量译出的普希金、雪莱、拜伦等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更显示了其学养和语言的火候。
  袁可嘉在翻译叶芝晚期诗中所暴露的局限,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时代的局限。因为叶芝晚期诗引入了大量芜杂的细节,且情感中包容了粗俗和卑下,而翻译者们并不能领会和接受这类性质的诗意。译文自然把握不住原文的质感和诗眼,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张力。也就是说,叶芝晚年的诗作,虽然在西方有着极高的声誉,对现代诗影响深远,但其辉光在已出版的数本叶芝诗集的中译里却是相当程度被遮蔽了的。
  这里只分析袁可嘉翻译的叶芝晚期最重要的一首诗《本布尔本山下》的最后一节,这一节是叶芝为自己写下的墓志铭:
 
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冷眼看待
生与死
骑士们,前进!
  (袁可嘉 译)
      
  袁译中最扎眼的词就是“前进”。“前进”显然不是pass by的一般意或直译,重要的是叶芝并不具有如此性质的世界观。我们知道,叶芝一生经历了诸多重大历史事件,许多朋友和相识在民族运动中抛头颅洒热血,但他对革命或暴力却一直持怀疑态度,他还在一些诗中直言自己的怯懦。他所著的《幻象》一书表明他相信一种类似佛教轮回的图景,并不接受人们普遍相信的历史进步观。这几句墓志铭无疑是他信念最浓缩的表达。依照原文,直译应是:
 
生死之上(在生上,在死上)
投以冷眼。
骑士,穿过 !


  袁译中“冷眼看待”,“看待”对应Cast,失去了Cast(投、抛)的动感,原文重心在行为的一刻,袁意将重心移到了态度和意见。pass by(穿过,通过)显然贯穿叶芝的轮回图景,生境和死境。关于轮回,这首诗的II节有具体的陈述。
  关于这首诗的其它部分的译文,就不一一分析了。读者可对照袁译文和笔者的译文。因为译文较长,傅浩和裘小龙的译文从略。
 

原文:
 
UNDER BEN BULBEN
 
I
SWEAR by what the sages spoke
Round the Mareotic Lake
That the Witch of Atlas knew,
Spoke and set the cocks a-crow.
 
Swear by those horsemen, by those women
Complexion and form prove superhuman,
That pale, long-visaged company
That air in immortality
Completeness of their passions won;
Now they ride the wintry dawn
Where Ben Bulben sets the scene.
 
Here s the gist of what they mean.
 
II
Many times man lives and dies
Between his two eternities,
That of race and that of soul,
And ancient Ireland knew it all.
Whether man die in his bed
Or the rifle knocks him dead,
A brief parting from those dear
Is the worst man has to fear.
Though grave-diggers' toil is long,
Sharp their spades, their muscles strong.
They but thrust their buried men
Back in the human mind again.
 
III
You that Mitchel's prayer have heard,
'Send war in our time, O Lord!'
Know that when all words are said
And a man is fighting mad,
Something drops from eyes long blind,
He completes his partial mind,
For an instant stands at ease,
Laughs aloud, his heart at peace.
Even the wisest man grows tense
With some sort of violence
Before he can accomplish fate,
Know his work or choose his mate.
 
IV
Poet and sculptor, do the work,
Nor let the modish painter shirk
What his great forefathers did.
Bring the soul of man to God,
Make him fill the cradles right.
 
Measurement began our might:
Forms a stark Egyptian thought,
Forms that gentler Phidias wrought.
 
Michael Angelo left a proof
On the Sistine Chapel roof,
Where but half-awakened Adam
Can disturb globe-trotting Madam
Till her bowels are in heat,
proof that there's a purpose set
Before the secret working mind:
Profane perfection of mankind.
 
Quattrocento put in paint
On backgrounds for a God or Saint
Gardens where a soul's at ease;
Where everything that meets the eye,
Flowers and grass and cloudless sky,
Resemble forms that are or seem
When sleepers wake and yet still dream.
And when it's vanished still declare,
With only bed and bedstead there,
That heavens had opened.
 
Gyres run on;
When that greater dream had gone
Calvert and Wilson, Blake and Claude,
Prepared a rest for the people of God,
Palmer's phrase, but after that
Confusion fell upon our thought.
 
V
Irish poets, earn your trade,
Sing whatever is well made,
Scorn the sort now growing up
All out of shape from toe to top,
Their unremembering hearts and heads
Base-born products of base beds.
Sing the peasantry, and then
Hard-riding country gentlemen,
The holiness of monks, and after
Porter-drinkers' randy laughter;
Sing the lords and ladies gay
That were beaten into the clay
Through seven heroic centuries;
Cast your mind on other days
That we in coming days may be
Still the indomitable Irishry.
 
VI
Under bare Ben Bulben's head
In Drumcliff churchyard Yeats is laid.
An ancestor was rector there
Long years ago, a church stands near,
By the road an ancient cross.
No marble, no conventional phrase;
On limestone quarried near the spot
By his command these words are cut:
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袁可嘉译文:
 
本·布尔本山下
 
I
凭下面这些起誓吧:
麦罗铁克湖周围圣人的话,
阿特拉斯女巫的见闻,
他们的话使公鸡啼鸣。 
 
凭这些骑士,这些女人起誓,
他们有超人的形体和神姿,
那一群有苍白长脸的人们,
那种永垂不朽的神情,
那种赢得的完美的激情;
如今他们在冬天的黎明,
骑马驰过本•布尔本山景。
下面是他们讲话的要领。
 
II
一个人活着、死去许多回,
在两种永恒之间变去又变来,
一头是种族,一头是灵魂,
古代爱尔兰对这一切很熟谙。
一个人不管死在床第,
或是被枪弹击毙,
一瞬间离开亲人
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虽然掘坟者长时间工作,
磨利铁锨,强壮肌肉,
他们不过是把埋葬的人,
又一次送回人类的心灵。
 
III
你们听说进密契尔祝祷的话:
“老天爷!就让我们的时代开仗吧”,
就明白,当一个人无话可讲,
当他拼死拼活打仗,
久已失明的眼睛会发出光来,
他残缺的心灵会变得完美,
刹那间他变得自由自在,
大声笑着,心头宽慰。
当他要完成自己的命运,
了解自己的工作,或选择爱人,
最明智慧的人也会
紧张,猛一下激动起来。
 
IV
诗人,雕塑家,做你的工作,
不要让赶时髦的画匠逃脱
他伟大先辈的事业,
使人的灵魂皈依上帝
使他与摇篮相称。
我们的伟大力在于均衡,
形式是埃及人的严肃思想,
更温和的斐德阿斯的造像,
在西斯廷教育堂而皇之的屋顶,
弥开朗琪罗留下了证明;
那半睡半醒的亚当
居然惊人动了环球旅行的婆娘,
使她肠内发热心痒痒,
证明秘密中工作的心灵
确立了一个目标:
世俗地把完美的人创造。
 
十五世纪意大利的艺术品,
以上帝或圣徒做背景,
画出灵魂安息的乐园;
眼睛所见的种种——
花和草,无云的天空,
就像睡眠者半醒半梦
所见或恍惚见到的景状,
眼前只有床架和床,
一切已消失却还在宣告
已打开了天堂。
旋椎体继续转
那场伟大的梦已经消亡,
卡尔佛,威尔逊,布莱克和克洛德
为上帝的子民备好了休息的地方,
帕尔默的话,这以后的时光
我们的思想混乱而迷茫。
 

爱尔兰诗人们要学好本领,
只把制作精美的歌唱吟,
蔑视正在涌现的那种
从头到脚不成样子的作品,
他们数典忘祖的头脑心灵
是卑劣床榻的卑劣产品。
歌咏农民和拼命
骑马奔驰的乡村士绅,
歌咏神圣的僧人
和饮酒者的狂笑豪情;
把欢乐的老爷太太歌咏
他们已被埋入土中
长达七个英雄的世纪;
用过去的模子来铸造自己
使未来时代的我们这些人
依然是不可征服的爱尔兰人。
 
Ⅵ 
在本·布尔本秃山下面,
叶芝在鼓崖坟地安眠。
许多年前,他的祖先
曾经是牧师,教堂在近边,
路旁还有古老十字架;
不要大理石,不用俗套话,
在当地采来的石碑上方,
他嘱咐把这些话刻上:
 
冷眼看待
生与死
骑士们,前进!
 

李景冰译文:
 
本布尔本山下
 
I
凭着圣人们环绕马瑞奥提克湖
说的话,阿特拉斯的女巫
知道,说出,并让公鸡们
发出一声声啼鸣;
 
凭着那些骑士,那些女人
气质证实的超凡,
苍白的,脸拉长的一伙
那不朽的神态
那赢得激情的完满;
现在他们穿过黎明,
本布尔本山的冬日黎明——
                    
起誓:这就是他们的意旨。
 
II
人活着,人死去,
在两个永生之间
种族的永生和灵魂的永生,
古老的爱尔兰熟悉这一切。
无论是死在床上
还是倒在枪弹下,
瞬间与亲人别离
是人最恐惧承受的。
虽然掘墓的劳作苦长,  
他们肌肉强壮,铁锹锋利,
但只是把埋葬的人                     
再次推回人的意识。 
 
III
你听过米切尔的祈祷 ,
“主啊,给我们时代降下战争!”
知道所有的话被说出
人陷入战斗之疯狂时,
某物从长久失明的眼里垂落,
他完成了他不完全的思想,
一瞬间是轻松的,
他放声而笑,内心平静。
即便是大智慧者 
在奔赴宿命之前,
知道其所为,其选择的同伴
也会因暴力而变得神经异常。 
  
IV
诗人和雕塑家,做这工作,
也让时尚的画家不逃避
伟大祖先们的事业。
把人的灵魂带给上帝,
让他妥当地充实摇篮。
 
度衡开启我们的威力:
那些严峻的埃及人思考的形式,
那些优雅的菲迪亚斯造就的形式。
米开朗基罗留下一个证明
在西斯廷教堂的屋顶,
半睡半醒的亚当 
能让遍历世界的女人不安
直至欲情涌动,
证明有一种被设置的目的
先于那神秘工作的头脑:
人类渎神的完美。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
将灵魂安恬自在的庭园
置入上帝或圣徒的背景;
那里眼睛见到的一切
花 ,草,无云的天空
就像它们本来的样子,或像
醒来了却还在梦中的样子。
它消逝时仍在宣告
天国曾经打开了,                      
即便只有床和床架在那里。
                                              
涡旋转动;
更伟大的梦已经逝去,
卡尔弗特和威尔逊,布莱克和克劳德      
为上帝子民准备了一个安息地, 
帕默的说法,但那之后  
混茫降临我们的思想。
 
V
爱尔兰的诗人们,做行家里手,
吟诵的皆为精纯之作,
蔑视那类从头到脚, 
完全走样的潮流, 
那些数典忘祖的心和脑,
低劣床上产出的低劣货。
歌唱农人,而后是
艰难骑行于乡村的绅士,
那修道士们的神圣,而后是
贩夫酒徒们粗俗的大笑;
歌唱王公贵妇们的快乐,
那历经七个英雄世纪
零落成泥土的快乐;
把你的心投向其它的日子,
这样,我们将来仍可成为
不可征服的爱尔兰人。 
 
VI
在本布尔本光秃的山顶下
叶芝躺在鼓崖的墓地里。
很多年前,一个祖先
是那里的教区长,教堂在附近,
路边有个古老的十字架。
不用大理石,不用传统的碑文;
在就近采来的石灰石上      
遵照他的指示刻上这些字:
 
生死之上
投以冷眼。
骑士,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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