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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索莱尔斯:卢克莱修的沉思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8-16  

索莱尔斯:卢克莱修的沉思

刘成富、徐珊珊 译



  今天早晨,罗马乡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这幅景象让人想起了一种空白,空白的另一端是诸神。对我而言,业已到了评价我的事业整体期。为此,我做了一次简短的鉴定,但可能会把这份材料付之一炬。除了诗歌,什么都不该留下。诗歌离我很近。一个星期后,我仍在重复开始与结束的音节。结尾:“引起了口角,流了许多的血,而不愿把那些尸体置之不理。”[1]开头:“罗马的母亲,群神和众生的欢乐”[2]……我觉得这已足够清楚。享乐、死亡、肉身的到来与终止,使之结合、分解的愉悦与瘟疫,我画出一个圆圈并绕圆而行。
  他们对我的生活一无所知,因为我采取了基本的措施。他们也许会说,我是个疯子,说我会自杀。老是这种把戏。当我避开了他们的监视或是无休无止的诋毁时,他们就会对我大加排斥,这就是他们在无奈的情况下加之于我的称呼——怪物。他们本希望得到彻底的沉默和消失,但是诗篇就在那儿,且到处传播,他们知道不能夺走所有的复本,因为我们的队伍很强大,足以藏匿和传播诗歌的内容。因此,他们想编造关于我的故事,进而反驳我。在今后一段时期内,我想这就是他们不遗余力的曲解工作吧。我在乎什么呢?从现在起,我脱离了时代的轨迹。
  一部作品如果不能引起应有的称赞,那将是一无是处。这种认同源于对残酷事实的热爱,以及对人们口中的谎言的仇恨。他们不会承认这一观点。但是,我的论证会不断地对他们的观点提出异议。与上帝一样,我始终认为人们应保留最崇高的、最可靠的教义。倘若在万劫过后的某一天,任何一位护民官开始赞同我的看法,甚至用这些思想来主宰整个城市,那么厄运也就随之降临了。因绝望而产生的恐惧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对于那些懂得自由并保持缄默的人来说,我的观念会促成最大限度的自由;同样,如果我们的思想被平庸的、邪恶的仇恨力量或治安的狂热所利用,那将会导致最为恶劣的奴隶制。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所坚持的信念是难以容忍的。但是,要敢于冒着风险来表明我们的观点。这种启示只是针对个体,在我看来与你、读者、你这个人本身密切相关。我们不同于其他哲学家,也不同于某些作家和诗人,他们的浅薄只是给哲学锦上添花罢了。不:我们的真理超越了哲学和诗歌,是人们能够娓娓道来的学问。我坚信,学问永远不会认为我们犯了错。或许,我们会暂时地利用那些错,错误最终会消失,但我们的教义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必须始终坚持以下原则:世界并非永恒的存在,它总会面临灭亡;同样,星星所处的位置丝毫不比人类高;诸神的喜怒不会表现在脸上;思想应超越空无、无限、原子以及将原子结合在一起的偏斜[3]。最大的罪过就是颂扬宗教(religio)、交点(nodus)和结点。这一点显而易见。他想与你一起享受不朽之死的阴暗乐趣。在我们眼中,吸血鬼易于去除伪装,但并非没有付出努力。这是因为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认同这种激情(所有的人都由激情混合而成)。交点、幻想、信仰接踵而至。然而,不可避免的是,伴随着肉体的旋涡,对于宇宙、自由的无意义的清晰认识将会击垮某些人。
  有谁知道呢?随着技术的不断的进步,人们能够观察粒子的时代即将到来,所有的一切都由粒子构成。由于提出千奇百怪的幻想,疯狂地进行想象,谈论世界的物质(天体或矿物),我们饱受了多少非议和责难啊!毋庸置疑,他们的盛怒来自我们对爱的明鉴。我们多么希望能够清楚地描绘出子孙后代的职责与压力,随之产生的幻象、梦想,以及如欲望一般吞噬命运的虚荣(命运源自微不足道的事物),公愤由此产生了。
  再者,有谁知道呢?有谁能够知道一个十分了解生育机制的时代会来临呢?是雄性动物与雌性动物的结合?还是缘自受精的原理?更进一步来说:难道没有人认为通过组合、移植,或是必需的液体来组成生命也是可行的吗?他们认为这太疯狂、太恐怖了。他们是多么想通过维护这种神秘来维持自己的虚荣心啊!他们喜欢江湖骗子、作家、神甫和哲学家!我们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图。我们认为生命没有根本的动因,亦没有自身的理由,后面的事实也能证明它。我们毁灭了所有表现为可以敬畏的联系的交点。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某种瞬间条件下,人类的大脑做出的反应。那是多么骄傲、多么世俗的盲目呀!
  我们的骄傲得到了充分说明。最大的谦虚为骄傲提供了保证。我看了我的手稿,单词和字母的布局是精确的。字里行间与一切可以被看见、听见、触及、感觉、使用的事物相关。物理现象与句子的交错受到同一种结合的安排。并且,多亏了无限,我知道这一事实已经发生。我出生,我活着,我进行思考,我指明了这些迹象,不曾留下任何相关的记忆。死亡在我与我之间形成了一条鸿沟。我用哪种语言来描写那些被湮没了的赞歌呢?我不知道。我以何种语言、在未来的何时重新书写呢?那时的我不会有任何有关此前的记忆。那一切无法预知。仅仅是同样的文字吗?罗马还会是原先的罗马吗?维纳斯的秘密还会有人了解吗?
  我们的学派可能会土崩瓦解,并被别的学说取代。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赋予知识以旋律,使之能够被传播并用心领悟。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在我避难的庄园里,松树下的阴影越来越浓。我知道他们会找我。我很清楚是何人、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还是老一套!他们只会找我。有人跟他们说,在杀了我之前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份文件。他们到处找,就是没有找到。或许那些卑鄙的人会拷打我?没什么关系,不知不觉地会把我们从过度的痛苦中解救出来。我甚至打算鼓起勇气,以一种阻断呼吸的方式从内部自我了断。这一方法是从我的当医生的门徒中学会的。不,我不会因为他们而变得疯癫。不,我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只是人类的一种严厉的监禁,禁锢自己以期欺骗永存,然而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曾提及这一点,今后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再提起。


译注:
[1] 原文为拉丁语:Multo cumsanguine saepe rixantes potius quam corpora desererentur.译文摘自:方书春译《物性论》,商务印书馆,北京, 1981年。
[2] 原文为拉丁语:AEneadum genetrix,hominum diuomque uoluptas. 译文摘自:方书春译《物性论》,商务印书馆,北京, 1981年。
[3] Déclinaison n.f. 这里解释为“(原子运动中的)偏斜”之义,为伊壁鸠鲁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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