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
我们年年讲述这故事——
怎样透过百叶窗窥视——
尽管其实没什么发生,
烧焦的草地如今重新转绿。
我们透过百叶窗凝视,
在捆扎得像一棵圣诞树的十字架那里,
烧焦过的草地依旧青绿。然后,
我们遮暗房间,点亮防风的灯盏。
在捆扎得像一棵圣诞树的十字架那里,
几个男子扎堆儿,天使般洁白穿着长外衣。
我们遮暗房间,点亮防风的灯盏。
灯芯颤抖于盛油钵里。
看起来天使已扎堆,白人穿着长外衣。
当他们的事情成了,他们就悄然离去。无人前来。
灯芯一整夜颤抖于盛油钵里;
到早晨火焰全变得暗淡。
当他们的事情成了,他们就悄然离去。无人前来。
其实没什么发生过。
到早晨火焰全变得暗淡。
我们年年讲述这故事。
墓碑
今天蚂蚁忙碌
于门前台阶边,穿梭着
进进出出它们建造的小山。
我守候它们出现,而且——
就像我已遗忘的一切——消逝
于地下——一个由移位
构成的世界。去年六月
在墓地里,我绕圈,迷失——
野草和青草到处生长——
周围一切变模糊并起伏不定。
在母亲之墓,蚂蚁进出
动脉般川流不息,一座小山升起
在她无人照料的墓区上方。一点一点地,
红土堆起来,在草地上
像皮疹一样扩展;我长时间观察
蚂蚁的矢志耕耘,
它们怎样搬出她终归
化为其中一部分的土壤,
并堆积在我面前。相信我
我已克制不去妒羡它们
它们的勤勉,这提醒我未曾
做到的事情。甚至此刻,
那土堆在我心上是一个疱疹,
红色的嗡嗡作响的蚁群。
家信
自从我离开已过去四个星期了,尽管
没有工作,但我必须写信给你。我已经磨坏
鞋底,又穿着紧而坚固的新鞋拜访商人们,
他们办公室好不热闹。我一直在想
我的流畅英语和良好文字表达会为我
获得最好职位,虽然我每天
把我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双手戴着您编织的
蕾丝手套——没人需要女孩。这个话,听起来
多么平淡,而且沉重。我的钱包变薄。
我愚蠢地浪费时间到一个冷门
行业,掩饰绝望而缩紧
喉咙。我坐而待毙——
虽然,我假装没注意——黑姑娘悠闲
是靠与白人在一起的小钱。我骗
人吗?他们看我的手,棕色
就像你可爱的脸,他们就知道我不全是
我自称的那般。我走在这些街道
一个白人妇女,还是让我觉得,等到我身上
能吸引一些陌生人眼球,我必须放低身段,
一个女黑人。这里有太多东西
提醒我我是谁。骡子艰难笨拙地通过
拥挤的街道把我带入遐想,它们的脚步声
那教鞭的声音,学校里粉笔击中黑板的
声音,只是更响。同时有妇女在交谈中
吧嗒着舌头,运送她们
头上的负载。她们沙哑的声音,那洗手盆
和洗熨女工的熨斗呼唤我。
我不想做曾勾背弯腰做过的
家务活;我求学的收获——甚至在采收期
那些半天工作日,听着J小姐——我怎么
学到的词语,我练过的背诵
听起来像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我的句子卷曲上升
或结尾减弱。我读书读得
几乎翻破书脊,在棉花田,
我复述默记于心的整段,
在脑海拼写每个词,拼成
我能看见的画面,以及在我嘴中
能感觉到的重量。此刻,当我写这封信
想念在家的你,再见
是你手掌挥舞的模样,是
一块石头在我舌头上。
时空学说
你可以从这里到那里,尽管
不能回家。
无论你去哪里,都会是你从未曾
到过的地方。试试看:
在密西西比四十九号公路向南行,一个
接一个英里标志牌,标出
你生命中的又一分钟。沿着这
到它自然终点——尽头
在海岸,格尔夫波特码头,那儿
捕虾船的索具是松散的针脚
缝进一片迫近下雨的天空。横越
人造海滩,二十六英里的沙子
倾泻于红树林沼泽——埋葬
往昔地域。只引出
你必定携带的东西——记忆小册子
它随意的空白页。码头上
你登上去船岛的小船,
有人会给你照相:
那照片——你曾是谁——
将等待着你回来
薄暮见闻
空中,三只塘鹅一起滑翔——
它们的影子穿过沙地
阴郁的思绪交织着心灵。
海岸边缘之外,捕虾人
吊起网,称量收获
抵消这天的损耗。轻微亏损。
聚精会神是一只孤单的海鸥
绕着扔回去的东西盘旋。碎屑
像石头使拖网加重。
一整天,这样捕捞——拖船下面
波浪——有节奏地,出来的,
返回,返回,返回。
期待者
夜晚难熬,那肿胀,
紧而低(一个女孩),三角洲的高热,
和森林的安静,一阵微风无声。
那么如何保持忙碌?给钟上发条,
计算时间去查看窗户。
费劲地聆听他在路上的车。
小事情做了又做,地板
拖干净。她能使房间充满
响亮清澈的女低音,扫帚般舞蹈
直接出了后门,她沉重的脚步
在星光下行进。金银花
芬芳如香精,夜生活
不变的虫豸嗡嗡。依然,她渴望
那街区——灯光,江轮搅动,
细脚酒杯里冰块发出的叮当声。
每夜重复一曲,它简单的蓝调之音
载着她,轻微地摇摆,回家。
母亲
在沐浴后梦一样的寂静里,
热腾腾牛奶般雪白的浴巾里,我的儿。
宣称我死后我就不会再爱他,
因为人们死了不能思想。首先
我不能思想——不爱他了?窗外的天空
很黑,老槐树
已经开始掉落叶子……
我紧紧抓住他,他白如救生圈
我的死像黑暗之水在房间里
迅速上升。我告诉他我已爱他
在他出生之前。我没有告诉他
假如我死后不爱他,我会被诅咒,
需求,终究是
发明之母。
历史课
在这张照片里我四岁,站在
密西西比一片宽而长的沙滩上,
我的双手放在鲜艳的比基尼的
带花的胯部。我的脚趾掘进,
在湿沙里踡曲。随着每次潮汐的
冲击,太阳以闪光切开涟漪
起伏的海湾。鲦鱼扑刺在我的双脚
小折刀一样闪闪发光。我独自一人,
除了我祖母,在照相机的
另一边,告诉我怎样摆姿势。
这是1971年,他们开放
这片沙滩供我们休息之后的两年,
四十年了,照片拍摄处,
她站在标志着黑人的
窄小沙地上,微笑着,
她的双手放在纯棉——袋式
宽松女裙带花的胯部。
马诺·普列塔
绿色窗帘像一片水
在我们身后——照片
背景里的瀑布,一股激流
会令我们散开,把我们每个人
卷走。这是1969年,我三岁——
肤色仍足够浅,接近我
父亲。他的扶手椅是王座,
而我斜倚着他,靠着
他的膝盖——他的手
搭在我肩膀。在椅手上
我妈妈在我上方隐约可见,
歇息在边缘,仿佛
她会跌落。照相机记录了
她单一的姿势。也许是要固定我,
她用食指按我的手臂,
展现一种血液假说,
它的词语帝国:她可爱的黑手
在我身体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