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傻瓜……”
有个傻瓜，想试试写下生平第一行诗
这个念头令他在绝望中觅得一丝希望的良机
仿佛生活被他毁掉后，又重新得以开始
多年来，是生活厌倦着他而不是相反
所以他尽量带着负疚心情写下这生平的第一行诗
只是为了告诉别人，他还是个有点儿诗意的傻瓜
“我曾赢得过……”
我曾赢得过一位老者的友谊。这友谊
让我常常想起他。通过回忆
描摹他生前给我的印象
他微微上翘的嘴角、糟糕的脾气
还有阴雨天喜欢与我小坐的习惯
把我重又带回到无所事事的旧时光
感谢他的相遇，感谢他给我寂寞的青春以宽慰
感谢他死后多年，我身上仍留着他活时的经验
“我想过……”
我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若醒着的人果真将死视作一生的瑕疵
那么，死去的人又该如何获得瞬间的完美
“我已忘却……”
我已忘却时光如何将我催老
但一切，似乎远未结束
我注意到我那犹豫的决心羞于启耻
我宁愿因此倍受折磨
仿佛在一阵响亮的撒尿声中
突然听到青春将逝的一声长啸
“我只是一个……”
我只是一个时光的苦役犯
未奢望哪一天会被释放
但我仍好奇死亡将如何绽开
当然，它只需要绽开一点点
即可滋润我的枯涸与匮乏
“对现实……”
对现实犹豫不决、无所适从一直是我的致命伤
有时我觉得我应该这样活着，有时又相反
有时我会像耶稣一样软弱，有时又像个屠夫
有时我举止优雅，有时又口若悬河、一派胡言
有时我充满好奇，有时又患上厌倦病
有时我喜欢离群索居，有时又怕被人忘记
有时我头脑清醒，有时又整日恍恍惚惚
有时我把琐碎当作奇迹，有时又觉得时世无常
仿佛我的存在感，从来就不是什么牢靠的东西
仿佛只有这样摇摆着，我的选择才是安全的
“那是在我……”
那是在我读完一本一再耽搁的书后
我在书房里一边搓手，一边踱步
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全身浸淫着喜悦
似乎一切都将在这迟来中得以涌现
而之前，我正为一首诗如何开始所困扰
“每个人来到……”
——为女儿施留矣20岁生日而作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
说不上是好事，但绝不是坏事
因为前世还有一些心愿未了
或者是愧欠了谁，或者是忘了感谢
命运才允许我们重又回到今生
我们相遇是缘份，也是我们各自的福份
所以我们应多些谦让，让自已得到少些，留一点遗憾
要记住：慈悲是小善，谦让才是圆满，是大美德
“我必须在……”
我必须在现实中找到一把尺子
这样才会知道生活给予我的快乐
但它一定是一把柔软的尺子
我感到快乐时，它可以长一点
无所谓快乐时，它可以短一点
关键是，我是否对快乐抱有好感
每日被烦忧袭扰后还能露齿一笑
“作为一个……”
作为一个诗人，他通常还会有另外一个
身份：语言的炼术士。但他从语言中
提炼的不是金子，也不是吗啡，而是愧疚的自我
“好像到了……”
好像到了冬天才值得怀念秋天
秋天我写了整整一厚本的诗
它们虽无人会读，却让我有所期待
仿佛适度的劳作满足了灵魂
看看冬天了，我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我会在重新来到的无所事事中发现
麻木的肉体才是我所要克服的障碍
“我们毫无愧疚地……”
我们毫无愧疚地使用着自己的身体
直至它像一棵剥皮的树一般乏味
我们见过它白昼连着黑夜煎熬与困顿
也见过它泛滥，无所事事又处处惹事
它曾有过渊源，有过停顿，有过秘境
现在，我们唯一希冀的是它有所奇迹
“我生活过，好像……”
我生活过，好像又从未
时间浸泡在寂静中
而寂静，仿佛是天边飞来的幽灵
令我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
唯有后院传出的
砍树声，“咔咔咔”
现在看来，才是真实的
“在思考一个……”
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孕育一位
杰出的诗人？换句话说：
一位杰出的诗人，是如何诞生的？
或许他沾了语言天赋的光，但好像又不全是
那么，会不会是 “磨难的经历”令他坚持信仰
但看来又并非如此。而我所能知道的
是：对他而言，他将必然出现
“落日是……”
落日是冬天的落日，炊烟是冬天的炊烟
灰蒙蒙的天空是冬天的天空
榆树、冬青、木栅栏，是冬天的榆树、冬青、木栅栏
层层雾霾中，法西斯的粉末越来越多
而神所显现的，却越来越少了
“暮色像……”
暮色像一群黑鹳荡漾
溢出部分涌入夜空
傍晚五点多的小区
开始一点点灌进人间烟火
虽然风仍在冰冷地包裹我
我热烈的心却在体外跳动
“我们谈到……”
我们谈到旅行的话题
“冬天，是去北方看冰雪的好时节。”
我们在南方长大
南方已有多年没下雪了
如果南方下雪，它会和雨一起下
我们叫它雨夹雪
它不是北方可以观赏的雪
北方的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或在树冠上，将午后的阳光反射成湛蓝
或在屋前，堆成各式形状
“如果你在北方，你想象的
南方的雪又会是怎样的？”
在尚未开始的旅行中
我们被这些话题所牵引
完成了一次柏拉图式的旅行
“夜色降临。我……”
——为圣诞夜而作
夜色降临。我坐在
弄堂口的石凳上
看街上涌动的
人群来来去去
今晩是圣诞夜
耶稣混迹在人群
我说：你好耶稣
他说：乞丐你好
仿佛在我的召唤下
他终于被人群认出
“我化身这……”
我化身这夜空下独自偷欢的遐思者
为一首诗的品性承担着全部责任
而另一座星球上，一头犀牛在狂奔
在这座星球塌陷之前
它将追逐自己热烈的肉体
欲求心灵得以永无止境的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