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齐姆·希克梅特：诗三首

得一忘二 译



浮士德旧居

高塔下方，拱廊之下，
我漫步穿过布拉格
　　　　　在深夜的深处。
天空，一个蒸馏器，在黑暗中提炼黄金——
炼金术士静静面对深蓝色的火焰。
我下山走向查尔斯广场：
拐角处，在诊所旁边，
　　　　　浮士德博士的旧居半隐在园中。

我轻轻叩门。
博士不在家。
我们都知道，
大约两百年前
　　　　　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魔鬼捉住了他，
　　　　　从天花板上的小洞中离去。

我敲那扇门。
也就是在这屋里，我将交给撒旦一份合约——
也将以我的鲜血签约。
我不想获得金子、
　　　　　　　知识或者青春。
在流亡中我已经享有，
　　　　　我现在要放弃！
只要我能够在伊斯坦布尔呆上一个钟头……

我在那门上敲了又敲。
可那扇门还是紧闭。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要求的无法实现，梅菲斯特？
还是我破碎的灵魂
不值得收买？

布拉格正在升起柠檬黄的月亮。
我站在浮士德博士的旧居外，
午夜时分，敲着那扇紧闭的门。


布拉格黎明

布拉格正在明亮
下着雪——
　　　　　　冻雨，
　　　　　　　　如铅灰。
满城的巴洛克建筑缓慢明亮：
　　　　　　　　　　　　不安，遥远，
　　　　　　　　　镀金的黑色悲伤。
查尔斯桥上的雕塑
　　　　　看似鸟儿从死星坠落。

布拉格的第一辆有轨电车已离开车库，
窗户昏黄而温暖。
但我知道
　　　　车内冰冷：
没有一个乘客以呼吸令它温暖。
裴比克在布拉格喝着咖啡牛奶，
白厨房中木桌子一尘不染。
布拉格正在明亮
下着雪——
　　　　　　冻雨，
　　　　　　　　如铅灰。

在布拉格，一辆车子——
　　　　　　　一辆单马车——
　　　　经过老的犹太墓园。
马车载满对另一个城市的思念，
　　　　　　　　我是那驾车人。
满城的巴洛克建筑缓慢明亮：
　　　　　　　　　　　　不安，遥远，
　　　　　　　　　镀金的黑色悲伤。
在布拉格的犹太墓园，死亡毫无呼吸，石头般静寂。
啊，我的玫瑰，我的玫瑰啊，
流亡比死亡更加难忍……


布拉格正午
　　　　　　
　　　　哈努斯大师的天文钟

雪先在山上停了，
　　　　　靠着布拉格城堡。
然后，突然间，一抹冷冷的蓝色
　　　　落在栗子树上，清彻、
　　　　　　　　　柔润，
　　　　　　　　　　泛着和煦的光。

诗人，远离家园，
内心被渴望穿透，
独自站着，
　　　　在旧城区的广场。

在那哥特式的墙上，
　　　　　　　哈努斯大师的钟
　　　　　　　　　　　敲响了正午。

穿着镀金的长袍，
圣彼得带头，
十二位疲倦的门徒，
　　　　一一从钟里探出。

而犹大挂着钱袋
以及信心、残忍与邪恶。
“我们才刚刚到达就又要离开了。”
一个石头禁卫兵站在那下面
　　　　　　　　沉入孤独的悲伤。
死神敲响了丧钟，
那上面有一只公鸡正打鸣。

诗人，远离家园，
内心被渴望穿透，
　　　　　凝望着，别的地方。
一抹柔润、清冷的蓝色
　　　　　　落在广场
　　　　　　　　　正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