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调
当真让我裸露？
蛰伏满冬的溪水
自细密的枯黄里流出
跃跃颤抖犹如悲恸之音
案头的经书
剪裁冬夏两重河岸
恰与这方桌的寡淡四角相合
雨线渐渐明亮屋宇的春天
我更乐意于隔窗
偶然相遇一株蕊落三分的野桃，
插鬓新枝独具的洞彻圆明扑入肺腑
春恨
要消除的恨事
如同将手伸向空中
无论如何挥舞
也不可截获任何一段光景
去年的那几株野桃
今年仍会开在公路与铁路的
交叉口。你握方向盘的右手
突然地停止拍打
说道：“桃花”
我想像着明天的行程
打点相应的事宜
满脑子都是那几枝
旧年桃花
几近厌恶这人间的行走
春情
游人渐退的广场
飞下鸽堡的一只白鸽
软草间享受着觅食的欢快
你伸右手指它：
读出：“鸟，鸟”
未曾见识过它秘密的飞行
你又指水
以及水中的雕鹤
未能发现忍冬树悄然填满了园圃
我心机警，目光谨慎
跟随你，啜饮着
你的欢悦漾起的春情
春风
春风化景而来
铺展于广阔的大地
因有翅而陶醉的飞鸟
因有鳍而狂欢的鱼
众多因脐而奇妙的生物
交织在春风的波中
自负、和睦而广大
我自人群拥挤的大街
走向他们，走向春风君临的深处
香气裹着春雨
近将打湿的城池中
单纯的滞留奇遇无声的渺小
春思
许多匹马齐头并进
早餐的盘筷浑然
地板随之明亮
衣物被晾上衣架
一本书或几首诗歌
不停消失的时光
水滴石穿，一一抵达
窗外平行着风
冥冥中诸多看不见的事物
云的速散，星的永恒
两只眼睛，你用来
观察、记录、反省
春天来了
这房间的统治者因何
还钉子样麻木。
春宵
你还年幼，不懂得时间
他说“春宵苦短”
我有棘刺于胸
一汪月光照着睡梦中的男婴
兀自，她寻找着水
火车呜呜地开过夜空
穿过森林分岔的小径
秘密的花园飞出鸽子
谁在隔壁忍受着火
古老的火把烧灼着她耻骨间的裂缝
他说“该死的女人”把圣火打翻
世界随即消失
死于羞耻吹旺的火场
春梦
巨石成长为雕像
你翻转它，吹入风
死寂的孔洞开始生长
震颤、抽缩与痉挛
你给它巨大的胃能喝会饮
巨型的树供给它四季之果
美少年从不曾跌入记忆
他远离衰老
春绸
伤口究竟在何处
春天，稳坐在织机前
紧握梭刀，迅速衰老
一只鸟穿越时空落在肩头
这缘由，一个人
一位掌家护院的女人
闭合自己的三娘子
沦为织手。锣鼓喧响
呜咽悲声中涌出诸多心酸
织机卡塔，捻湿线头
以五颜悦目
六色柔情
变幻无穷的图案
木芙蓉三分粉七分白
知更鸟的九支羽翎
留下一件风中的织物
试将唤名“三娘”的女子吹醒
春晖
你们搬走后的清晨
我悄悄打量那间空空的卧室
寂静如时间空悬
爸爸在橱房，像在昨夜梦中
你唤我起床吃早饭
妈妈呢？她还没有坐在餐桌的右边
那张空椅子失落着
像找不见外婆的孩子
春酒
翻捡橱柜与抽屉
像翻越河川山野
惊动鸟与冬眠的蛇
新酒在肩，月牙般披着
新酒在腰，裙裾浅蓝如绣
新酒在膝，皮革银亮如雀欢舞
新酒在旗，招展于风
载我入新的疆土
淡扫娥眉，巧备桃花
姑娘我，要去会曹爷叙淡饮酒
曹夫人业已更换了春装合欢广袖
明月的髻挽得毫不马虎
远离尘嚣，我来与你们相聚
穿过道道山岭，小桥流水
我要去曹府，叙谈春日无忧，作短暂停留
等我回来，在一蹩脚的加油站
为我的桃花马追加草料
将临行时夫人所赠的草莓
拿给冰红手的桃花姑娘
春游
春游名不符实，冷漠少欢
我们在一起。东奔西走
都在一起，没有过多的言词
住在同一所房屋
睡眠与生活
通过你我获得世界
获得睡眠
但总有雨的大笑
世界越来越远
安眠也越来越难以抵达
春天的河岸，游人如织
什么人寄望着春游
能将一切找回，结束
毫无节制的蹉跎与远航
春游如戏玩于空的风筝
要你去找来最好的线与轴
春色
与爱情无关，是春色
杀死了他。
传说，她有着天鹅绒般柔软的肚皮
当她打开燥热的喉咙急速喘息
他认真仔细地观察，那肚皮
雪白、光滑，音乐般美妙
唯独不像天鹅绒。无论如何
他想像不出那样的肚皮里
还隐藏着仇恨、背叛与危险
他抚摸着，以诗歌的方式
这撩人的春色，成为
他辽阔人生的河岸，无头可回
一颗复仇的子弹，自他的胸口
穿膛而过。
春晓
春眠不觉晓
总是被“砰砰”的运球声惊醒
你能迅速联想到球衣、汗湿以及畅快的呼吸
晨光的漂亮的弧度也不错
你只是想一想
身旁的孩子呼吸声均匀
你再次结结实实地闭上眼睛
继续拥被而眠
只用一个侧身就打发清晨去了九点钟
春花
春花、春华或者春画
你看见她一个人躲在春季里哭
空气里到处飞着黄沙
天气今天阴霾明天晴朗
都掩盖不了她痛哭的小伤口
突然间你有了讲个故事给她听的冲动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希望她听着听着就遏制住了那点小悲伤
春波
一天到晚，湖面都被这粼粼波光铺满着
恰如这些天我的情形
哪里还有一丁点儿时间无端痛哭生活
时间宽余又轻柔
死水得了春风乱摆的小恩惠
我因波光粼粼小受启发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无非傻蛋儿们的过犹不及
春夜
常听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话从来与我无关
从未站在过风口浪尖上
春天的夜晚无论如何安静慢长
都不会叫人惊心或是芒刺在背
春树
不过几天工夫
河边的柳树便由浅黄变为青绿
你盯着镜中眼角边的小细纹
的的确确心生哀音
年轮中的旧物被风吹得隐隐作痛
浮现又消失
恍惚间直想问一问春树
抽芽生叶会不会筋脉生疼
春李
李花白
李核苦
往年李花空中飘飞
却再不能像当初
假装无意碰一碰他的手
春雏
落红斑驳的桃树底下
我平静地打量着
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
僵硬的尸体再与春日无关
越来越单薄的春天
芳菲将尽的天空中
酝酿着又一场雨
只见一只兀自来去的鸟
穿梭于腐臭的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