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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肯尼恩:诗十七首
adieudusk 译 发现一根长长的灰发
我擦洗着厨房的 长木条地板,重复着 曾经住在这个屋里的 别的女人的动作。 当我发现一根长长的灰发 漂浮在水桶中, 我感到我的一生和她们的叠加。 求爱者 我们背靠背躺着。窗帘 升起又落下, 像一个沉睡的人起伏的胸膛。 风吹动梣叶枫, 它们叶子背面的光 倏尔闪现 像一群鱼。 突然我明白了我很快乐。 几个月来这种感觉 越来越近,时不时 短暂来访,像一个羞怯的求爱者。 洗
整个一天挂在绳上的毯子 被暖热的春风掀起,鼓胀、哗哗作响…… 在那里它见证了第一只麻雀, 早生的苍蝇举起粘着般的脚, 还有南山坡上的青岚。 山间云生……薄暮中 我取回毯子,然后我们睡觉 在它的香气的重量下,不得安眠。 二月:心念花朵 此时风蹂躏着田野。 翻起它白色的铺盖, 又按回在上面,掀起又捺回 像一只动物舔着伤口 一切皆白——空气,光 只有一株棕色的乳草荚果 在溪谷中起伏。无边的洪涛中 最小的棕色小舟。 一棵绿色的萌芽 就会让我苏醒 然后,想着高高的飞燕草 摇曳,或是蜜蜂 飞临勃艮第百合的舌瓣 黄昏:割草后
是啊,干草堆投下 长长的影子;是的,灵魂 需得和身体告别 还能怎么样? 男人们挨着压捆机摊开坐下 累得没劲离开田地。 他们聊天吸烟 烟头在夜晚的空气中 闪耀 像娇小的玫瑰。(夜息 来临并笼罩了他们 而他们尚未察觉。) 月亮出来 清点干草堆, 和孤零零的 欧夜鹰 ——它在满是草屑的残茬地里歌唱。 这些事确实发生……灵魂的喜悦 和痛苦捆绑在一起 像草一样…… 梯牧草和野豌豆 散出的最后清香 和鸟儿的歌一同消隐 洗掠过的田野 渐渐露湿 它匆匆地进来,匆匆说 我是压在书里的那朵花, 隔了两百年才又找到…… 我是创造者,爱人和守护者 当一个受饿的女孩 坐在桌旁 她将坐在我身旁…… 我是囚犯餐盘里的食物…… 我是涌向井口的水 注满水桶直到它溢出 我是干旱、野草蔓生的花园里 那耐心的园丁 我是石阶, 门闩,和活动的合叶…… 我是因欢喜而紧缩的心…… 最长的那根头发,白了 早在其余发丝之前…… 我在那里,在赠给寡妇的 水果篮中 我是那独自盛开的麝香玫瑰 无人眷顾,山顶湿地上的蕨草…… 我是用爱征服你的 那人,当你要呼唤我的名时 我已与你同在…… 近水的人影 受到指责后,她转身 跑向山上的畜舍。恼怒,这内心的 纵火犯,在她的脑中举起一根火柴。 她回顾她的生活:违背自己的意志 在毫不动摇的列焰中生存。 畜舍里没有动物。 只有一只燕子靠近 屋梁斜飞,蝙蝠 悬在椽上 屋顶已在椽间下陷。 她的气息平稳下来 很久以前,在这里,农夫 把大罐双耳瓶装的牛奶晾凉。 石槽静静 装满了水: 她看着它 接受它的平静。 当我们在愤怒中退却 想着只能独自怒火中烧 没有慰籍。 然后有清水流进,虽然它 不作声响。 黄昏的池塘 一只苍蝇划伤了水面 但这伤口 很快便平复。群燕唧啾 斜掠过头顶,不时朝着 四散的食物的迹象冲下。 树上的濛濛翠色 变成树叶,那看上去 漂浮在邻居谷仓上的轻烟 却原是盛开的苹果花。 可有时候看上去像灾难的 就是灾难:那一天终将来临, 人们和棺材抗争 只不过擦净了教堂的长椅。 让夜晚来临
让向晚时分的光线 透过谷仓的缝隙照进来, 移上谷堆,而太阳正西沉。 让蟋蟀开始聒噪 一个女人拿起她的 针线。让夜晚来临。 让露珠聚在遗落到荒草中的 锄头上。让星星显现 月亮露出她银色的号角。 让狐狸回到它的沙穴。 让风儿平息。让棚屋里 变黑。让夜晚来临。 让它来到沟底的瓶子,燕麦地里的 铲子,肺中的空气 让夜晚来临。 让它来吧,如它所愿,不要 害怕。上帝不会让我们 没有安慰,所以让夜晚来临。 冰融 至少在昨天冰还占着 池塘——暗黑的,一半消融,水汪汪的。 随后它带着冬天,在夜晚 沉没,就一片。其后 仿佛一切都简单美好。 整个下午我在花床上 拾起像树叶,像朋友一样 问候常青树白中带绿的花冠。 他们有着婴儿的头一般 令人惊畏的柔美。 我多不情愿进屋去! 我敞开窗户听鸟儿 肆意鸣叫。 晚餐结束,没人动作。狗 叹息、打喷嚏,随后闭上了眼睛。 离家在外的圣诞 她的病把我带到了康涅狄克。 我在早晨遛狗:这一部分的生活 是完整的。谁漆了房,谁做了隔热 或防水,谁用石灰烧了 草地——那是阿德莫大街上的新闻。 邻居那些可观的杜鹃花 的叶子在寒冷中蜷缩起来。 他已经倒了车 穿过汽车排气的白色晕轮 消失到白天中。 在两任市长的空缺之间 这个城市任凭树叶留在排水沟里, 过往的车辆将树叶带起到漩涡里。 我们经过两家之隔的那栋房子,那个 在整个街区灯光最野的房子, 并非滑稽的一份家业。 整个夏天他们的丘比特裸像倒着一个水罐, 他们的圣佛朗西斯喂着鸟。 而现在是天使们,花环,齐胸高的 蜡烛,和天鹅拉着雪橇。 在向北200英里的地方我将让狗 在白桦树和松树的暗影下奔跑。 我想念山,在那里我的夹克袖子蹭着 身子嗖嗖的声音似乎很响,而一只乌鸦 在黎明时睡意朦胧地呱呱叫着。 现在溪水定是在一层薄冰下 奔流,白色的气泡时而涌过, 像血细胞流过血管。不久邮件, 将会转来,将会到达我这里。 蓝色的碗 像原始人一样我们把猫 和他的碗一起埋葬。赤着手 我们抓起沙石 撒回坑里。 它们沙沙落下, 落在他的身边, 落在他长长的红色毛皮上, 他脚趾间的白毛上,还有他 长长的,虽说不上是鹰一般的,鼻子上。 我们站着互相拍打干净。 没有比这更痛切的伤悲。 剩下的一天里我们默默无语,工作, 吃饭,发呆,睡觉。整夜 风雨如注;这会儿放晴了,一只知更鸟 在一枝低垂的灌木枝上咕咕 像善意的邻居 却总是话不投机。 黄昏里的牡丹
白牡丹沿着门廊盛开 发出明光 而院子里别的地方却越发昏暗。 怒放的花朵大得像 人头! 它们被自己的繁茂 压的摇晃:我得用 棍和线把它们撑起。 湿润的空气让香气更加浓郁, 月亮绕着谷仓寻找 哪来的这芬芳。 在渐渐深沉的六月之夜 我牵过一枝盛开的花,贴近 倾身探询,如同一个女人 探求心爱之人的脸庞。 饼干
狗舔净了它的碗 他的奖赏是一块饼干, 我送到他嘴里 像牧师施给圣餐面包。 我受不了他那信任的脸 他请求面包,期待 面包,而我以我的权利 也许会给他一块石头。 另一个样 我靠两只强壮的腿 起床。 它可能 是另一个样。 我吃 谷物,甜 牛奶,熟透的,无瑕疵的 桃子。 它可能 是另一个样。 我带着狗上山 去白桦林。 整个早上 我做着喜爱的工作。 下午我和爱侣 躺下来。 它可能 是另一个样。 我们一起在摆着 银烛台的餐桌上 吃晚餐。 它可能 是另一个样。 我睡在一个屋里 的一张床上 墙上挂着画, 计划着另一天 就像今天一样。 但是有一天,我知道 将是另一个样。 幸福 幸福的原由无法解释, 它的出现像是浪子 在远方挥霍无度后 回来匍匐在你脚下的尘土中。 怎能不宽恕? 你准备了盛宴欢迎 所失去的,从那里选出最华美的 衣服,是你一心要留给一个 不能想象的场合,你从黑夜哭到白天 知道了你不是被遗弃的, 知道幸福的极至 只为你一人存留。 不,幸福是你从不知晓的 舅舅,驾驶一架单擎飞机 降落到长满青草的跑道上,然后 搭顺车赶到城里,挨门挨户打听 直到他找到你,正在午后熟睡, 就像你常常在沮丧万分的 无情光阴中做的那样。 它来到僧人的僧房。 它来到用白桦树枝扫吧 扫街的女人身旁,来到 母亲醉酒昏倒的孩子身边。 它来到爱侣身边,来到咬袜子 的狗儿,和毒贩,编篮人身边, 来到在夜晚堆放胡罗卜罐头的 店员身边。 它甚至光临松林地 无边荫影中的巨石, 光临洒落广阔大海的雨, 光临葡萄酒杯,它倦于盛酒。 衬衣 衬衣抚摸着他的脖子 在他的背上熨帖平展。 它沿着腰际滑下。 它甚至钻到他的皮带下面—— 一直到他的裤子里。 幸运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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