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九天，我全身酸痛。
在这酸痛的肩腰腿脚手上，
我放弃了我的政治经济学？
此刻，我疲乏或饱满的诗人形象，
也成了无用之面貌。在这阴凉
与烈焰之下，劳役诠释了我。
为什么这些手握泥刀的泥工也为
持有技能的秘诀而非我所能？
城市建设以来，泥工越来越多，
他们以趋向群体，由农村到城市，
所到之处高楼大厦森林般成长。
然而，当改革抵达一个缓坡，
这一批又一批泥工重返农村，
或回到他们在城里按揭的房子。
为了母亲，我请来了他们中的
一个，就是要把老家破旧的房子
修缮，以便老母亲回去住时
条件好些。就是为了这好一点，
我累得全身都散了架。先是接好
自来水，下午运来了沙子红砖，
第二天大清早运来了水泥。这时，
我请来的泥工师傅便上场了。
是大舅的大儿子，年过六旬，矮胖，
话多。特别机灵，鬼巧。他自称
十六岁学这手艺，走南闯北四十年，
到了老年还在为那不争气的儿子
奔波，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他说儿子不争气，老父亲现在
还在拿泥刀挣生活。我弟弟也是。
在楼梯口，他熟练地从第一级
台阶上拿起为他挣了三十多年
工钱的泥刀(一把锃光瓦亮的钢刀)，
在装有水泥灰的灰捅里搅拌，
然后铲起水泥灰搭在紧握的磨板上，
抬头挺胸的，把磨板上的水泥灰
往空墙上使劲地往上提压，这样
就把水泥灰抹在时光的墙上了。
他们本来就是师徒关系。三十年前，
父母为了弟弟的生计有个着落，
让他去大舅的儿子那里学做泥工。
此时气温上升，他们师徒热得
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
我这个帮他们打下手的小工，
也累得快不行了，便喊他们歇一歇。
他们那里肯歇息。我看着他们
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鼻子一酸，
差点泪流满面。反观自己的处境，
又何尝不是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
而日夜劳作，无论肉体上的，
还是精神上的，我都不敢懈怠。
由己及人，由人及所有，那一个
个体不是劳役的一生，幸福的一生？
泥工师傅所筑造起来的高楼大厦，
何尝不是他们的骄傲与自信！
由此想到自己既为诗人，也应该
像他们一样筑造诗的高楼大厦。
这份精神上的满足，完全掩饰了
物质上的不可靠，但对诗的忠诚不变。
就像他们手中那把锃光瓦亮的泥刀，
永远不会抛弃他们！永远不会！
20250920
[ 此帖被唐颖在2025-09-21 15:51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