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
刚开始学钢琴时,我常赴
某位兼职老师家中练琴。她是母亲的朋友
育有一女,与我同龄。臃肿,不成器
坚固的身姿,在父辈们
推杯换盏的语态下,充当比较级的零形式
或省略音。某个明亮下午
我记得是,春天。远远窗子爬山虎的忧郁
油画般,白墙绿的波。
她大声吼叫,表示对艺考的坚持
我分明是有天赋、有天赋的。
她说,借楼栋内的腔体,吸咽着
哭声幽幽。下个气口,努力砸出冰雹般的嘹亮
这太美丽
老师——她的母亲则不语
秉持更为专业的沉默
紧接着,我被示意开始弹琴
起初是谨慎的按动:车尔尼练习曲
直到白键渐次覆盖去她
不太均匀的体征;
我开始感到了,令人恐怖的
优越;四四为拍
冰块。轻脆。正贯穿我的身体
触目惊心
一直到我高考、不再练琴
升学宴上,听见有人讲起
声乐的一家子:依旧是比较级,悄声地
说那女孩儿落榜,堕胎,在财会专业中
名不见经传。她母亲——我母亲的朋友
久不肯来。那些人灿烂地吃吃笑
似忘却了青春的莫名与向来严厉的岁月
我猛然惊。宴厅角落正立着一架
施坦威钢琴:庞然,残酷。那是二O一九年
我佯作娴熟地弹奏
《克罗地亚狂想曲》;女孩就站在一旁,专注地盯
我的耳朵慢慢变红。其实我根本省漏了指法的一半
我高尚聪慧得像猫
连她的母亲,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