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丸颂
听说这家牛肉店
能做出全城最好的牛肉丸，
于是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坐下来。
透过玻璃橱窗，
我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
情绪激动之处，
他努力摔着手里的空气。
他很像我，但不是我。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
独特的打电话的手势，
并非形势所迫，或者被记忆押着。
我的确很有给一个人打电话的冲动，
（我和她之间，只有这电话号码幸存）
但我想，只要我再忍一会儿，
就可以品尝到全城最好的牛肉丸。
履痕
事先我已收到通知，
知道这棵桑树即将被砍掉。
我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树还没有被砍掉。
之后这个事实
又重新预演了多次，
直到这棵桑树倒下时，
听从安排，纷乱而有序地倒下。
在此过程中，我保全了人与树
之间的独立性，但并非没有丧失：
没有了叶子的遮挡，太阳开始
在我脸上印下深深的履痕。
行距间
在1941年6月的那个夜晚，在莫斯科，
居无定所的阿赫玛托娃在朋友家里
与刚刚回国的茨维塔耶娃进行了彻夜的长谈，
没有人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
她们爆发出何种骄傲与痛苦的闪光，抑或达成
无法达成的谅解和祝愿，因为过后不久，
茨维塔耶娃就奔赴她的死亡之地，而阿赫玛托娃
则对这次谈话保持了终生的沉默，
但通过阿赫玛托娃后来的诗我们看到，
夜幕被划破，星空呈现的行距间，
长宽高无限止，却再也容不下一只跳蚤。
谈艺录
每天，我来这条长堤上散步，
他则来和其他老头下棋，
我不认识他，但见面的次数
已达到相识的程度。
我已经习惯他在棋盘上厮杀时
涨红的脸，大幅度挥动的手，
满血复活的从某个单位退休时
败落的干瘦的骨骼。
几次对视之后，我有了很多问题
想向他请教，关于如何抓住一生的
彗星之尾，以及依靠何种手艺或智力，
才能超越时间对我们的同情。
但我们的谈艺录还没开始，他就消失了，
以致现在每次从那棵老榕树下经过，
我都会看向他不在的位置。
通过不在，他把所有教给了我。
批评一场雨
你，不问这块土地是否需要，
就急于亮出密集的针头。
你，冲毁良田，引起塌方，
却给我们带来语言的丰收。
你，制造了一个内海，
哽在城市的喉咙，硬如骨，尖如刺。
你，让雨丝到处繁殖，喷溅，
把躲在家，缩进衣领的头追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