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跳舞的青年应该只有二十岁,
因为我听他们说到:“反正还有两年才到头。”
他们在田径场里练习跳舞,
手机当音响,用粉笔在跑道上画了个
长方形,跳一种民族舞。
当时是晚上,田径场看台的顶部
照明灯在看台下制造了一片阴影。
他们在影子里跳舞,四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那男生身体很瘦似乎还在发育,他的
黑色羽绒服裹紧身体让他显得更瘦。
天气有点冷,他们的
动作并不激烈。两个女生和那个
男生跳舞,另外两个女生在旁边大笑,
可能他们的动作太慢,缺少幅度,
看起来像老年人跳的广场舞。
男孩跳得最认真,紧跟音乐的节奏,
两条腿不停交叠、松开、左右转动,两只手
手掌张开,在空气里划动,像要挡住光
照到他的脸,黑衣服套着黑裤子
让他瘦长的身影像个灵活的木偶。
动作并不复杂,程序也是固定的,
对身体的肌肉没什么要求,只要熟加练习
动作就可以变得自动。事实上
公园里有些广场舞就是这么跳的,
只是没有他们快,没有那么害羞。
旁边的女生在笑,正在跳的两个女生
也笑。只有那个男孩唠里唠叨,
让她们看自己的动作,像个耐心的师父。
他在教她们写作业,他们是艺术学院的舞蹈生;
他在讨好她们,认真得仿佛没什么情愫。
几个女生比他更胖,衣服松松垮垮
他们的动作和身体也仿佛
就要散架,腰身和双手甩来甩去,
仿佛要把自己扔进垃圾桶。但她们
却在笑他,笑他跳舞像个老祖。
他是她们眼里的一块肉。但显然
没有任何肉是冷静的,他跳啊跳,跳热了
身体,也跟着她们笑起来,
像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一杯酒,于是四个女孩
笑得更大声,笑得弯了腰,撒了一地珍珠。
他们的队伍散了形,就像角色扮演的
游戏进行不下去,三个跳舞的人失去了节奏,
五个游戏角色被人破了功。他们的舞蹈
因此变成了另一种类型艺术——
充满暗示和象征的仪式传统。
鸟鸣或求偶,《诗经》里的第一首诗
让他变成一只雎鸠,而她们变瘦,瘦得
适合被求偶。他们的舞台应该
转移到树下,舞姿应该加一点滑步,而那男孩
应该被波浪呛上一口。
他们不跳了,舞
像脱下的衣服,在田径场低伏。他们
也不发笑了,话说得越来越露骨,浑话连篇
像已经喝了好几壶。如果是白天,
也许可以看出他们脸色通红。
我应该是唯一的观众,二十米的
距离也许是条水沟,轰隆隆的,
我在噪音里辨认他们笑声里的一丝愁,可能,
跳舞前他们就有某种担忧,而跳舞后
暧昧消除,反而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