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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朵 2012-05-28 12:13

刘铮:谈译注



  译作常有译注。或对罕僻地名、人名、文化背景略作解说,或对译文处理加以交代,读者称便,或许有存在的理由罢。不过,依我看,加译注最好有所节制,切勿喧宾夺主,尤其应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原则,自己不很清楚、不大明白的事就别曲为之说,耽误读者的时间了。
  近读内田树《日本边境论》(郭勇译,上海文化出版社2012年3月第一版),里头有这样一句:“你灵魂的成熟,不能指望任何人,必须靠自己实现。‘这里是罗德斯岛,从这跳下去吧!’”(第117页)针对引文,译注曰:“出自山川健一的小说《这里是罗德斯岛,从这跳下去吧!》。罗德斯岛,位于爱琴海的东南端,属于希腊。”
  “这里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跃吧!”这句话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资本论》等经典著作中引用过。去年吴亮先生出版的回忆录《我的罗陀斯》,也用了这个典故。它来自《伊索寓言》里的一则故事,故事讲一位运动健将旅行归来,对众人说了几句大话,说在外边表现如何出色,在罗陀斯(即现在的罗德岛)跳得远极了,连奥林匹克选手都比不上他。旁边有一位听不下去了,就说:“这里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跃吧!”意思是说,别吹了,有什么真本事,赶快让大伙见识一下吧。
  再回头看上述译文及译注,我们就知道了,“跳下去”是不对的,说出自山川健一的小说,也是强作解人。本来就名不见经传的作品,我们一般是不会当典故用的。
  译注,最走火入魔的形式,就是特意写上“不详”二字。比如翟理思《中国和中国人》(罗丹等译,金城出版社2011年9月第一版)中有一句:“‘diavolo’最近被引入欧洲,它是一项古老中国的消遣娱乐。”(第192页)译者注曰:“Diavolo,不详。”这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事实上,diavolo是误植,应作diabolo,是扯陀螺、空竹的意思。
  再如《中国和中国人》中讲到元宵节,说:“这一形式一直延续了300年,唯一变化的就是这一狂欢节增加了两天,总共有六天。延长节日需要得到官方的同意,这项功绩要归功于一位姓‘钱’的人,历史记载暗示,他为之花费了不少银两。”(第302页)对“钱”加了一个译注:“Ch'ien的音译,具体为谁不详。”事实上,文中依据的是史料是《容斋随笔》:“西京正月十五前后各一日看灯,宋增为五夜,因钱氏纳土,展至十八。”钱氏纳土,指吴越国末代国王钱弘俶将统治的国土献于宋。文中说“总共有六天”,误,应为五天。说姓钱的人“花费了不少银两”,也理解错了。
  无论如何,既然不了解,略过就好了,写上“不详”二字,是在讨没趣。
  译注体现的往往是学问,没达到一定的学术水平,其实就不必贡献意见了。在《福楼拜文学书简》(丁世中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12年2月第一版)里,福楼拜在致屠格涅夫的一封信中说:“几乎每星期一,我读这位好人左拉的书时,都有点恼火。”(第182页)译者于“左拉的书”之后加注,曰:“可能指左拉写的三幕歌舞滑稽剧《玫瑰花蕾》。”原文写的是j'ai un acces d'irritation en lisant les feuilletons de ce brave Zola,这les feuilletons明明是“连载”的意思,根本不是什么“书”。而剧本每周连载的,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法国Folio文库版的《福楼拜书信选》,由Bernard Masson编选,该书在此处加注说,左拉在共和派的报纸《Le Bien public》上有每周一次的戏剧、文学评论。可是,在Francis Steegmuller选译的英文版《福楼拜书信》里,译文却作I'm irritated when I read our good Zola's article [in the newspaper Le Voltaire],报纸的名字是《Le Voltaire》,而非《Le Bien public》。到底谁说的对?我讲不好,然以此知译注之难。
  近年所读书中,译注加得好的,要数《身体之重:论“性别”的话语界限》(李钧鹏译,上海三联书店2011年8月第一版)这一种。译者每每纠正原著的误植及引文出处差错,颇下了一番功夫。这种译注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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