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真实了,像一场梦,想要醒来却醒不来的梦,持续不断的梦。格尔达,我想吐。”
——电影《帝国的毁灭》台词
1
眼下这平庸的十年起身离去,推开
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门上的玻璃像它所映照的脸
一样浅薄而灯影里的瞳孔
深远如从前。一个身影
裹紧了世纪的疲倦,不时转过
那张无情欲的脸,向留下的人们投来
挑逗的一瞥——
无人愿意追问,希望的账单是否
支付过少许欢乐的青春。如今短暂的聚会
扬手而去,徒留着未尽的酒杯
泛起不景气的泡沫——破灭只是转瞬。
推开小酒馆肮脏的旧门,越过
暮色氤氲的大街,
毫无进展的风景,从城市侵入了郊野,
一句标语注解着墙壁,继续
生产着受虐性的美。
没有改变,意味着更加严重的危险。
有人在公开烧掉书籍,警察们对此
没有闲暇去过问,更重要的职责
是把平安夜的教堂围守;
如果时间充分,可以剥掉基督的遮羞布,
它绝不会看见,一个白痴女孩的裙子
如何游过了转角而巷子里传来狼狗的口哨。
上流社会正在礼貌地解开
她们的衣扣,一串童年的星星消逝
在房中的白昼,那里
灯光烤炙的时间融化了受害者的幻觉
那绯红的脸。他命令她们
叫喊,她们的叫喊带来的愉悦
像伴奏的歌声,严重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人。
这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
是的,没关系,放聪明点,
在彼此欢笑的场合里不必当真;
是的,先生您好,女士您很出色,
我完全同意你们的观点。
2
推开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世纪,在诞生初的欢笑中被扼住了咽喉,
发出老人的哭声。他那幼儿的心智
很快就学会势利和自私,
吃剩的理智扮演着
无辜和无知,乞怜于伪饰的真实。
但对足够年轻的人来说,似乎还可以
骗自己,让每一天重新开始。
可年轻人从未年轻,他们已提前获得了
性欲的早熟,女孩们撩高了生意的裙边,
男孩们摩挲着游戏性的手。
他操她或者别人;她化好妆,进出酒店
又换了一个人。他们终于
成为了成人但从未成熟,他们得到了
一种被许可的形象,仿佛一个国家已入壮年,
他们成群结队,走上人性的街头
像革命者一样在床单上流下了血和精液。
一代物质的阶级要反抗幻觉的醒来。
他们接过的吻已撬开
他们的歌喉,他爱她这假话中特有的
避孕药的甜。他们企图骗过
一个提前衰老的人生,使一切
恍如真实地发生。
在堆满废品的房间,他们摆放着肥胖的沙发,
透视的花瓶,永不死去的金鱼,
没有一丝腐烂的气息,如此有模有样地
过起了真正的生活,仿佛
已彻底消灭了虚无,像动物一样充实,
加班,睡觉,合上满是牙垢的门齿,
喝酒吃肉,他们鼓起肿胀的肉身。
但街道上走动着什么人?脸上没眼睛
装上去的鼻子在喘息而嘴唇
为什么紧闭着走进了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3
一个成功的国家会用
善意的谎言去维护
阶级之间的情谊和体面,让他们明白
彼此各有各的难处,都不被容许
有自己的观点。
对真实视而不见;对于罪恶,最可靠的方法
是从始至终都保持着
全无认知,因为权力对于它
也没有一个适合的看法。
推开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罪恶在四处游荡,逢人便说
怀念它的故乡,谈起善良就伤感,
仿佛有一副软心肠。
它热爱整齐的音符,
它邀人们合唱,用无原则的感情
振动理智发炎的胸腔。
沿着街道给出的答案,
人们无目的地向前
走进一个不断后退的镜头已看不清
他们的脸,缩小的轮廓和省略的表情
密集的黑点……
像马赛克掩盖了尽头的视野。
推开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浓雾中掉队的青年压低了歌喉,一阵冷风
催迫的咳嗽,像透明的石块
扔向沿街紧闭的窗户,击中而溃散
但玻璃完好无损,沉入了
无可回忆的梦;那里无人回应
关于平凡人性的渴求。
路灯在继续拧亮着自身,
狗,还在发出可以信赖的叫声。
一段糟糕的历史,并不容易为人所承认,
遗忘,在前方等着我们的来信。
愿虚伪和邪恶不再联姻,愿他们繁衍的子嗣
不再涂改地址和滥用他们的名字。
走进走出小酒馆肮脏的旧门。
2019-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