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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陈让: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3-08  

陈让: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除了房事,尼达还特别关心天气。即便微雨也够呛,尼达困惑,今晚我们仨应该还能睡在一起吧。仰望天空,特立顺着尼达的视线,“多巴,看出来了没?我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我也没看到呀。”而据尼达判断,多巴,有人也在云端踮着脚。特立乐了,“他是在等我们一块喝酒吗?”我觉得行呀,这都可以。尼达神情严肃地说,“那人再过来的话,只能意味着暴雨即来。”特立和我相视无语,又望着半空。
  我倚在窗前,我们仨都倚在各家窗子前,隔着不远的楼距。中间仿佛透明的三棱柱,间有一棵乏力的棕榈树,它顶上垂下的叶片像落魄女子的散发。尼达仍在怀疑晚上大家能否睡一块,他问,“你说呢?”窗玻璃里,特立显得更为明亮乐观。“在夏天,这午后的雨来得快去得疾,”他把头探出窗子,大声喊,“注意啦,下雨收衣服啊!”不幸的是,行人一如既往。在高楼上,声音几乎潜入不了他们的耳端,然而,它却影响了风向,乌云飘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一晚大雨也就没有光临郎巷。
  尼达私底下将这归功于特立的声嘶力竭,朝着特立,又转向我,诵了一句古诗,“恐惊天上人。”特立乐了,他似乎总有开心的理由。“在天上会着了凉的,”特立嘴角上翘,“多巴,你看见在云端踮脚的人了么?”我自然是没看见天上什么人,但对尼达的武断也未持异议,我说,“风向的转变一定有其依据。”特立对尼达说,“你听,多巴哥说的多好。”
  呆了半晌,尼达却说,“昨晚要是有雨那才好了。”
  事情从今晨说起。
  阳光很好,八月天总不会令人失望。我晨起去土地公庙前烧香,推了电动车便走。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但凡跟乔迁动土,祈福保平安有关,权属公司分派的无理的任务。郎巷附近的社区因为建筑历史长,有部分成了危楼,市政府下了决心,迁户重建。社区里的年轻人自然是拥护,因为是原拆原迁。至于那些恋旧的老家伙,在后生的唆使下并不愿做个势单力薄的钉子户。
  好些人问我,“多巴哥,你信息灵通,知道原迁后办理产权兑换时,单位面积内的房价会加么?”
  我让他们放心,再怎么加价也比市价优惠很多。
  “尽管这样,也还是没道理呀。”
  没道理的事普遍的很,我不愿多做解释。只有极个别关心重建后房子结构会合理么?这也是我担心的,我准备烧香许愿时,把它也默许了。
  途径郎巷的尽头,发现停留的人陡然添了不少。起初我以为是红绿灯的缘故,毕竟再过去就是个十字路口。
  我按着车喇叭,试图强行闯过人群。
  “多巴,你来的太晚了。”
  我回头寻声音,看见特立也夹杂在人群里面,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食指正弹落烟灰。特立旁边,尼达向我招手,“来的太晚了。”我用力攥住摆头,这刹车有些失灵。跨着心艺电动车,脚踩路面,立在尼达面前,我问:“这是怎么了?”“哦,不要了。”我抬手表示了谢绝。特立左手又插进口袋。尼达说,“感恩啊,再给我一根。”他深吸一口气,又长舒一口气。最后也不免叹息,“要是烧没了的这些全落在我腰包。”特立听罢偷笑,对着一片废墟抛去了烟嘴,“也不在乎多这么个。”
  烟雾下,废墟间的碎玻璃把光分割得凌乱、耀眼、败兴。特立抱怨,“多巴,我跟你赌。准是那女人干的。你知道的,那个女人。那天上午你给了她十块钱,我记得很清楚。你一给就是十块钱。你比我们想象的大方,多巴。可能你也想不到,她把钱给点着了。哈,她贱死了。我拉着你去买早饭。就在这馒头店里。你想,昨天它还是无所不有。当时你倒也勤快,跟着去了。你买了比平时多得多的,好几个呀。你显然没想过吃完它们。你把剩下的送给了她。对的,就是那个女人。你记得。”特立的声音尖锐,仿佛是他幼年常有的不明智举动的结果——那尖锐的指甲刮着铁制的铅笔盒面所迸出让人牙齿发软的声响。
  旁人说,“这是昨晚半夜过后的事。店的主人到了该打烊的时辰便打烊回去。没人料到这里会烧成了灰烬。”尼达低头对我自负地说,“就跟下雨是因为到了雨季似的。”我觉得不对,“馒头店打烊的时间哪用得着拖到深更半夜?”尼达解释,“总要磨黄豆子不是,豆浆是要的。”特立接着说,“对,馒头也要预先蒸好。况且,人家保不准再多做三两根油条?”
  另一个旁人说,“可怜的是五金店的主人,十几万的资本,如今连一根钉子也捞不回来。”尼达说,“笑话,你当钉子吃素的。”“连馒头都没了,还吃个鸟。”特里回应道。也不知谁说,“我亲眼见到那五金店的店主。他大清早在面目全非的店面前嚎啕大哭,我倒也不怪他。”
  蓝色的塑料胶条绕着漆黑的一片。一家馒头店,一家水果店,一家五金店。五金店损失惨重,它是含两个房间的。我瞧见最边上的店幸免于难。
  我问那家是什么店,运气这般好?
  “你没瞧见里面不时出来个女的赶场?”
  特立晓得我眼神不好,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除了尼达好奇的在云端踮着脚的那人。特立说,“瞧着吧,药店里的女药师会出来赶人的,最后还会念叨‘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然而旁观的人并不作鸟兽散,直嚷道,“你他妈才有病。”
  “店主可能哭昏过去了,有没送到医院?多巴,你们公司要赔了。”尼达想得未免天真。
  看着已被长塑料布条封禁的现场,满是灰烬,散发一股焦味,让人凭空冒出焦灼的情绪。我摇头,“他们才不会投啥子保险。”
  特立说,“想想那个女人吧。”
  我还真记起某个晚上那个女人蜷缩在店前,赤身裸体。我也猜测,这火灾和她脱不了干系。
  修车店的伙计持扳手,斜靠着墙附和,“大清早还看到这名女疯子在街上,把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妇人的遮阳帽给抢咯。戴上帽子后,这名女疯子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了又穿反复好几次。什么世道呀,她还要捡起衣服砸我。”
  人群中冒出一问,“那些个店主没了结了她么?”
  没人接过这话头。显然,关于纵火的真切来由,昨晚谁也没有亲见,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自个眼皮底下生了这么场火灾。而昨晚特立,尼达和我又都喝高了。
  过去了那么些夜晚,我,多巴仍分不清哪几颗星辰构成了大熊星座。事物一旦保持着迷局,总叫人感到神秘。在屋里点了灭蟑螂的香片,关紧窗门,我先上了屋顶,摆好席子等着他们。对于昨晚的不幸,他们各自会有很好的解释,毫无疑问。不知着了什么魔,我想到尼达。他喜欢夜幕中的星辰不亚于喜欢女人中的御姐。一个人一旦富于诗情画意且有了点小追求,他就总会显得那么高蹈。奇怪的是,尼达未曾失足过。不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你需做的就是尝试,跑酷吧,多巴哥。而我虽然虚长几岁,却是谨小慎微,这是长期安心于工作的结果。但是,和尼达他们一起喝酒谈天,并非过激的事。当然,有时是的,要尝试。
  此刻我手扶半米高的护墙,尝试给自己一个相对圆满的说法,不由想起疯女人。望着楼下车水马龙,路灯和车的尾灯把前方的暗黑硬生生往后推开。想到最后尼达老对我说,能有什么事呢?
  “在看那废墟么?”
  特立来了,但却带来了不该有的好奇心。他一下子问道,“多巴,那个疯女人是你表姐吧?”
  我不乐意了,骂道,“她是你表姐,她是你们全家表姐。”
  特立辩解,“是他们说的。”
  我说这不是理由,他们是谁,他们说什么你也信,那我们也倒成了什么。他们还说我们仨楼顶搞3P呢,你也信?说得情急,我指着特立,“就是你小子浑,多嘴。”
  “尼达不会这样,尼达就不会这样。”但是尼达今晚还没来。
  “尼达还没来?”特立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多巴,你说尼达最近怎么了?”
  “能怎么了?人不能有太多好奇心。”
  听了这,特立默然走到对面的围墙上,突然一阵鬼哭狼嚎,嗷呜嗷呜的。
  我说你这干嘛,何苦呢。
  而特立的声音居然真把尼达召唤来了,我愿意这么理解因缘际会。
  哼着盖世英雄到来,尼达跳出门。
  我和特立也跟着节奏,“盖世英雄到来,盖世英雄到来。”
  “你们想我了,肯定的。想我了。”他晃动手指,活脱脱缩微版穆大叔。“不要摇头,还有你多巴,不要发呆啦。”“我们接着谈今天早上的事吧,”尼达问,“你们觉得怎么回事?”可见尼达是好奇的年轻人,一口气说了许多。特立刚要开口,尼达却变缓缓道来,“特立,你别急。”尼达说,“今晚再来几瓶,哈,我们慢慢聊。”
  尼达又开始往日一般跑酷下楼,他总能从勺园一号拿回免费的啤酒,花生和豆角。他的身手敏捷,似乎是从屋顶纵身跳下,要晓得,尼达自诩是这个城市最骁勇的跑酷爱好者。我好奇过尼达的勇气。他说日后再说。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至于跑酷,尼达真跟我推荐过。后来我接触了些杂志,得到了类似爱好者身亡的事故。由此,除对尼达徒生钦佩之外,就是建议尼达到我办公室来,我可以向他推荐一款最能让他得益的保险单。首先声明,尼达,我是打死也不怎么跑酷的。尼达最终也承认,多巴哥,你站着就很酷。他说的是事实。
  特立要和我打赌。“多巴,你看尼达上窜下跳的,” 他说,“估计他都和勺园一号里的领班有一腿,赌不?”
  赌博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特立爱和我赌,而我向来觉得毫无悬念地赢些小钱是足以令人羞愧的。况且,这事的来龙去脉没有人比我更有数了。有钱难买我乐意,我故意想输都输不了。“特立,你完全没机会的”,我吹了个口哨,接着说,“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事。”“所以,我不接受这场赌局。”
  特立望着车流消失在省电视台的大厦拐角。他还是憋不住说,“瞧你这小样,你肯定知道点啥。说吧,求你了。”
  “好吧,那个俏丽的领班?”
  “就是她!”
  “我在酒杯里给她留了电话号码。只是,我留的是尼达的手机号码。我要不是留尼达的号码。也不会去留你的号码。我留我的手机号码也没用。我冒失的举动,也无非是造个恶作剧,当然,结果和我想的不一样,像列出轨的火车,你懂不懂?”
  “当时,我说尼达,我一眼就瞧出你和这御姐有缘。尼达说没错,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说我会帮你的。尼达说不用,我搞得定。尼达其时和领班早有一腿了。他说,我称呼她凤姐。凤姐?是的,是她要我这么叫的。我问尼达,你对她了解有多少?尼达说,多巴哥,以后再跟你讲了。她在等着我了,尼达一口气喝完了那小瓶酒。你知道么,尼达也有猴急的时候。”
  “谁都有猴急的时候,”特立说,“你说那疯女人是我的表姐,是我全家的表姐。我不懂你的意思,可晓得你也急了。”
  “好,你什么都晓得,”我说,“忘了她吧,忘了我说的那些。我们说那个凤姐吧。”
  “你说的是那个领班?听说是留守女?”
  “留守女?你是说……”
  “是的,”特立说,“我家亲戚就通过她老公偷渡到美国了。”
  特立接着说,“我也要办假结婚。办理了假结婚就准备飘洋过海开始新生活了。”
  “中午你就有说过。你说的真不是酒话?”
  “我还以为你喝多了。”
  特里说耍酒疯才好。
  我说,“那纸头,当时我想领班没心思注意的话,我会再尝试几次的。”
  我都做好这准备了。当然,还是只留尼达的号码。结果,谁知道,连行动前的热身都不需要做了。
  我问特立,“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中午,还记得么,尼达在河边晒太阳。凤姐拿着酒过去……”
  特立说,“午后打牌前,我发牌算了命,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
  “你当时只顾看球赛了,”特立补充,“你本来还想去广场上看比赛。”
  “怎么有可能,那么大的太阳。”
  “还没酒喝。”
  “尼达第一个反对。说你脑子短路了。他算是客气了,我就觉得是脑子进水了。我算出来,这姐姐和尼达关系不一般。我一个人算命,后来把二哥都叫来耍牌了。而叫你也不应。”
  我躺在席子上,脑子里像在过电影一般。是的,勺园一号的墙角宽屏液晶电视上,正直播奥运会上西班牙和美国的篮球决赛。
  我看得很入迷。推掉了牌局。进了内厅看球赛。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啤酒。
  尼达上洗手间时经过,“多巴,这场比赛很精彩,是不是?”
  “只落后2分,太悬念了!”
  尼达问,“你的酒就不能少喝一点么?”
  “什么?”
  “我说你该少喝酒。”
  “我又不会赖账。”
  “说什么呀,你已经醉了。”说着,尼达才回到牌桌上。
  我纳闷,“美国队整一帮饭桶!根本不是梦之队!”
  邻座的陌生人,显然是那强奸犯的粉丝,他在大喊科比。又朝我比划。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继续喝酒。
  “整一帮饭桶!”
  他朝我走过来,“你刚才怎么说的?”
  我说他们根本成不了梦之队。
  “不是,你还说了什么?”
  我说美国队整一帮饭桶。
  “嘿,瞧你说了什么。”这家伙推了我一下。“你可以说安东尼饭桶,你可以说,怎么说呢,詹姆斯饭桶也可以。你怎么可以说他们都是饭桶。”
  “你给我少开口。”他又推了我的胸,然后他走开了,出了门,因为美国队赢了。
  尼达跑过来。“怎么了多巴?你跟那傻大个干嘛?”
  “我说美国队就一帮饭桶,他问我要不要脑袋。”
  “是吗?”
  “是的,他说可以说安东尼饭桶。”
  尼达说,“你应该厉害一点。”
  特立也过来了。
  尼达问特立,“你说是不是。我可不能让人推来搡去。你干吗不厉害一些,你都喝了那么多酒。挺起腰杆来,会有什么事?”
  特立不想继续牌局了。反正比赛也结束了。
  “如果没发生这倒霉的事,你们也知道,本来只落后2分,”我嘟哝,“我还以为会有好戏看。”
  特立好奇,“你真被袭胸了?”
  我只能说伙计,好戏结束了啦。
  在锡铁制的据特立所言为颜体的“勺园一号”四字立面回型招牌下,南部的阔叶绿化树沿路铺开,树枝摇曳,路灯把它们的影子拉长,融入了夜色。白马河水静静流淌,并不和微风或者枯叶争执。
  特立首先被这河水的臭味打败,骂起了娘。
  尼达说,“没用的,就是这么臭,我领教过的。”
  尼达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打望起公园深处的风景。
  远处传来石子落水的声音。
  特立问,“你打起水漂?”
  尼达摇头,“可能是有人做了什么坏事?”
  “能有什么坏事。”我说。
  “那—可—不—一—定。”尼达摆动起了他宝贝的浑圆屁股,说是街舞的样子,反复哼了起来,那—可—不—一—定……
  从勺园一号出来便是狭长的白马河公园,尼达停了下来,建议在绿草地环绕的小路上漫步,跑步也行。
  特立说白天再来钓鱼吧,钓不上来鱼也不是丢脸的事,就当在扶手栏杆边发了一天呆,发呆也不是丢脸的事,晒太阳已经是代价不菲的享受了。
  见尼达执意要进去走走,我说走走就走走吧。
  “只要不被狗咬就好。”特立提醒。
  公园里有的是遛狗的人,来去公园的路上也常遇到恶狗。诸如面目可憎、皮肉松弛的沙皮,表情坚定的小哈之类。人要是被咬到,估计也就狂犬病发了。我们曾在这园里见到过疯女,当时是在公园护栏下的白马河边。特立觉得,疯女人肯定被咬过,她那么居无定所。他当时是说,流浪狗一只。
  尼达觉得特立过分了,“不能这么说。”尼达又说到公园里还是有藏身之处的。特立奇怪了,“你哪能晓得?”尼达在我耳畔说,“白马河公园的入口处,就是竹林茂密的地方,适合休憩。我和凤姐在那处疯狂过。”我听了睁大眼睛,一愣一愣的。想了想,也是应该的。特立抱怨尼达小气,喜欢说悄悄话,中午打牌时就发现了。尼达顶了句,你才发现。特立掉头问我,多巴,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呀?
  老年人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摆开阵势,无非象棋,牌之类。周围有旁观棋局指手画脚的人,远处也有闷头抽烟的失意的人,失意的人对着白马河水,显得离群。捞垃圾的船已经在更远处了。
  “尼达那是童言无忌,他说可以在河边休息。”
  “在河边么?跳到那边上,不成了时刻准备着被淹没么。”特立突然转了话题,伸着手,“看,德国牧羊犬,嚣张得简直就是一傻狗。”
  黑狗就那么满公园撒野,见到了任何一条狗,都喜欢追着屁股闻,再者就是互相追逐嬉闹。也有小不点的狗还对着路过的人仰头狂吠不止,那是京巴,特立指着它。拖着链子、近半米高的黑狗在林木间来回晃荡,不时蹿到红砖道上。我为公园里的女人担心。特立说,“真叫人难受。”狗的主人不时地从后面跟上来,笑说:“别怕,不咬人!”黑狗刚走不久,又有一只被牵着的狮毛小狗从护栏边的红砖道走过,尼达俯身捡起大块石头。时尚可爱的小女主人见势,拼命收紧套绳,狮毛小狗已经转向,扑向另一位时髦的小姐。小姐惊慌得掉了一边的高根鞋。
  尼达扔掉了石头,“小姐,我给你捡。你别动。”
  特里低声说,“我说的没错吧,什么人嘛,臭味相投。”
  京巴嗅到了酒气,朝着我们仨毛发直立,咆哮不安,又犹豫不前。
  我们无谓地忽略了京巴,盯着它的脸红得发烫的小女主人。
  回想起来,是我私下说脸那么红,肯定发烫了。当时尼达献宠事毕,目送受惊的女人消失,回首对我眨眼,“多巴哥,晚上我们吃狗肉吧。”突然又惊叫,“多巴哥,你看后面!”
  我的余光瞥见狗的莔主窘意顿失,她闪现出一脸的嫌弃,湿漉漉地说,“什么人嘛。”
  狗一样趴在墨绿色垃圾箱边,双手伸进垃圾箱里扒食的正是疯女,神情呆滞,动作单一,扒呀扒呀,仿佛在白马河上既是掌舵又是划桨。
  “可怜的人,”尼达说,“你们说说,这是怎么了?”
  “这女人应该是为人母为人妻的年龄了,也许她曾美丽,也许她曾有可爱的孩子和她爱的丈夫……”
  尼达说的不无诗意。
  脸蛋还算漂亮的京巴狗的女主人愣在路的中央。只见疯女人手在垃圾箱里比划,偶尔她自己还嘿嘿的笑着。嘿—嘿,嘿—嘿。引得狮毛小狗跃跃欲试,而疯女无动于衷,依然手舞足蹈地忙碌,并且继续笑着呢。对着尼达笑,尼达说不是,是对着特立笑。特立说,还是对着你笑,还有对着狗狗笑。京巴那么骚。
  后来的那些时间,我们谈的是不着边的话题:京巴怎么那么骚,恋爱多久适合上床,大熊星座以及星座和爱情的不着边的关系。其间我不时提醒,注意,是京巴,不是多巴。
  尼达疑惑星座和爱情真有关系么?
  特立和我都说不知道。但是,希冀从星座通晓爱情的轨迹,这也太可笑了。而指望从夜观天象中知道何时最适合发生关系,确是脑残的很啊。
  我听到尼达发声:“该怎么确定女人准备好了?”眼睛看着特立。
  见特立没有反应,尼达还看着天空。
  我们的话题又回到气候上,忘了是谁说到拉布拉多的皮毛能抵御恶劣的天气,说着说着也就把疯女给忘了。
  “电视台大厦依旧灯火通明。”特立说着也从顶楼的护墙边走开,躺回了席子上。我们看天。我说时候不早了。
  特立埋怨尼达去了这么久,又说,下午的事情太夸张了,她怎么还没被抓起来呢,不是她干的么?
  “你看,月明星稀。”
  “听他们说,她当初面目清秀,在百货商场当个收银员,与人和气,受人喜爱?”
  “是有这么一说。”我点头。
  听他们说,这女人与同院落的水电工早就订下婚约,女方也收毕礼金。俩人也都见过双方的父母。
  特立搓着手,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她的肚子大了。”“尽管肚子大,女人并不想打胎,当时打胎是极其麻烦的事,怎么能和现在的比。现在的女娃多开通。”
  “是,了不起学着广告埋怨道:烦死了烦死了,坏喜鹊,人家还不想要呢,”我说,“你继续。”
  “你知道怎么回事么?”特立顺水推舟,“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说。”
  我说特立,就别跟我打太极了。
  “好吧,这女人疯狂爱过一个人。”
  “这,我猜到了。”
  “是百货的出纳。”
  “哦?”
  “挺年轻的。看上去有点忧郁,有读书人的味道。”
  “你说的是尼达。”我起哄。
  “呵,没得比,人家出纳那家伙是斯文败类。”“听说女人恰好和出纳在同一时间段上班工作,女人中午在超市多购了盒便当。休息的时候,同事们喜欢打牌,女人不爱玩牌,但女人总给出纳占着位置,等出纳吃完便当,女人把打牌的座位让给他。”
  “跟电视里演的一样,男人从未在意过女人。”
  “女人很少笑,只是和出纳在一起的时候才笑。”
  “出纳并没有在意女人。可女人还是决意和出纳偷了。”
  “偷了?”
  “也就露水夫妻。”
  “会出事的。”
  “是出事了,女人怀上了孩子。”
  “那,出纳娶了她呀。”
  “出纳辞了工,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有人说是偷渡出去了,总之没了音讯。”
  “那这女人?那水电工?”
  “听人说这水电工再没出息,也是个极自尊的后生崽。他宁愿忘了礼金这回事。”
  “是这样子……”
  “女人远嫁外地。可是,和外地人结婚完的第二日即被赶回。她无所归依,家人又不肯收留她,她便疯掉了。”
  特立又问我,“多巴哥,她疯掉了,你多少总有些了解吧?”
  我没理睬他。
  尼达又问你家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吧?
  “你家人对她才有些了解。”
  我约莫也就知道点里达和老板娘的关系。我转了话题,“领班的老公也偷渡出去了,听人说,倒也做起了蛇头的勾当。”
  特立说,“哪天,我也曲线出国。”
  “曲线出国?”
  “办个假结婚证好了,你上班的附近就有办理此类资信公证的地方。”
  “那是城市人才储备中心,能开什么鸟什子证明?”
  “还不一样,就是做这样的勾当。”
  我说,“你悠着点。曲线出国,敢情要被锁在密匝匝全是人头的憋闷的匣子里,难保不出什么乱子。”
  “乱子?”特立突然又问,“尼达咋去了这么久?”
  “不知道。”
  电视台大厦已经暗下去了,我寻思,尼达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也是应该的。有天晚上,也是月明星稀。听尼达睡前偷偷给我说,我上过了凤姐。这倒也没什么惊诧。只是里达说,她喜欢着我。这把我弄困惑了,不知尼达怎么说出这么个鸟话。
  特立开心了:“人到啦!”
  “尼达回来了?”
  只见尼达递来酒杯,说是红酒。
  “居然讨了瓶红酒。咔咔。”尼达窃笑不已。“咔咔,咔咔……”
  “你怎么讨来了红酒,这是娘们才喝的东西。”
  “酸酸甜甜就是它了。”特立不痛不痒地笑话它。
  “喝不起白酒,我们喝点冰啤也行呀。”
  “红酒是好东西。”
  尼达说,“我一进了勺园一号,旁边小年轻吐出的烟雾斜靠在我身上。”
  “我想就这么着吧,给凤姐打了声招呼。发了条短信,问,在哪?”
  “经过勺园一号的时候,让我请她喝红酒的女人,盯着我的脸,又上下打量说,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我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了。我只是来找凤姐。我轻轻放下空酒杯,满脸通红地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再来玩啊,可爱的人。等我到楼上,凤姐房间的灯还亮着。我居然抓着下水管道,悄悄爬进窗户。”
  “我看她靠在床沿,对着电视入神。”
  “凤姐就这样地了红酒给你?”
  特立说她疯了么?多巴,你都不跟我赌。不然,我赚发了。
  尼达也不打听赌博的缘由,掉了话头说,“我还见到疯女。”
  “来回遇见了她两次,看她在白马河公园里来回走动,埋头嘀咕,有时笑着有时唱着,不过手里多了样东西——竹棍,摆扔摆扔的。有时会‘啪’的一声脆响猛敲红砖小道或道旁的护栏,有时还赶着从她身旁经过的恶狗。”
  住在郎巷的人们极度反对养狗,毕竟社区的空间本身狭促,一点小吵就能喧哗起来。况且小狗爱朝人狂吠,那就更要让它远离郎巷,直到白马河公园。所以,白马河公园也是流浪狗的家。狗在园子里兴奋地狂叫,深更半夜,似乎叫唤疯女陪它打发时间。
  “那么,纵火的事跟她无关了?不然,应是拘禁起来了。要‘砰——砰’的”
  “就算和纵火的事无关,”特立倒显得不依不饶了,“有碍市容,也早关起来了。”
  “就算和纵火的事有关又怎么样?真‘砰——砰’了?你想得未免天真啦,人家可是疯子呀。”
  尼达关心的问题是,“谁来收容她呢?”
  尼达说,“凤姐告诉我,这女人没家可归。没文化,没工作,最后没办法。女人也曾容身勺园一号,卖过身。谁料被仇人撞见,想再要了她。她不肯。”
  “她会有什么仇人?”
  “莫非是她的?”
  “多巴,你是说赶她回来的男人?”
  尼达一头雾水,“什么男人?”
  “反正女人不依,仇人恼了怒了最后举报了。”
  “举报什么?”
  “女人卖肉。听说那男的不停地骂她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酒吧哪有这么简单就被端了的事,人家老板可不吃素。”
  “老板吃钱。总之,女人自自然然地被公安抓了,电视报纸跟进曝光,所有人见识了这女人,这女人也就疯了。”
  “勺园一号有被查封整顿么?”
  “貌似没有,形式上的封条都没,领班在那有段时日了,她知道。”
  特里说领班也不是好东西,就一骚货。“郊区的留守女人,都花钱偷人呢,美其名曰请男保姆。每次在勺园一号,我接过她递的啤酒,见到她的低低的领口里喷薄欲出的亲人般的乳房,不由得想入非非。再来一瓶生啤,或者再添几块冰,什么理由都成,反正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我会大胆地瞄她几眼。当然,她自然也是落落大方。她明了我的莽撞,嘴角却是撒娇地上翘。如此闪现的微笑,奶奶的跟秋风扫过白马河水似,在我,不会起多少动静的。要知道,我并不喜欢秋天,秋天多事。”
  我端详特立的身体。块头虽不大,但却结实。腿脚可能不如尼达敏捷,也就是不能说适合练跑酷,但摆酷不在话下。
  特立饮尽了杯中物,不带醉意地说,“想来我若是要她,她也会依了我。”
  尼达手掌摊开,又紧紧握住。似乎在做着什么努力,结果又泥牛入海。如此的难以把握,指不定跟蝴蝶振翅般,已然积蓄了能量,只需些许时间酝酿,此后便候着震荡起彼处的风暴了。随时有可能。
  我初见表姨时,整条郎巷被一口烧红的大锅罩着。只见她衣衫褴褛,破烂的背心掀到胸脯上面,露出两个脏兮兮的奶子,披散的头发犹如垂下的棕榈阔叶。在红绿灯一侧的车行道上,表姨双手曲展,身子忽左忽右,简直是费尽心思要接住什么,又似乎在哄着旁观的人看,嘴里唱笑着。
  据我母亲回忆,表姨是一眼就让人觉得面善的姑娘。她赚钱供男人做生意本钱。听说后来男人在外头发达了,再也不会回来。表姨已经怀上了这男人的孩子,一直在等,等到被单车撞翻,飞到三米开外。哗哗出血,流了产,她便彻底疯了。
  特里打断我的思绪,“多巴哥,你真和她没什么关系?”
  我说,“我和她没任何关系。”“你和她才有关系,你们全家和她都有关系。”
  依我母亲说,每到深更半夜,表姨有的时候突然叫着要孩子,有的时候又乖的像个孩子。整个小区都知道表姨疯了,有的人同情,有的人怜悯,还有的人只是看着笑话。
  院子里的人都说表姨和男人的恋爱很简单。没有一起出去看电影,也没有一起在外吃过饭。最快乐的时候是男人陪表姨一起坐在白马河边那高架桥下的石阶上,由于更高的石阶上有一只流浪狗瞪着眼望着他们,这让表姨觉得好笑。表姨认定了那流浪狗是条母狗。
  我似乎听到尼达说,就算真是疯女纵的火,依其神经病,是不会有什么刑事追究的。神经病而免予刑罚。
  公园里流淌着白马河水,水边有很多阔叶林,密密枝中,鸟类栖息,它们不怕人。像你,多巴,就是这么个好心的人。你还常特地来给它们喂食么。尼达真切地问我。我说,有个老人也是专门来喂这些鸟的。我不知道他的那些面包是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常常来喂它们。
  特立是个信息灵通,记忆力超人的主,“记得去年报纸上看到某动物组织,冬季公园里放生禽鸟,结果受寒的鸟集体冻死。地上全是鸟,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睁着大大的。”
  特立突然问,“多巴,你说,她被人赶回来前是不是就疯了?”
  我闭上眼睛应道,“我如何晓得?”
  眼前浮现表姨的行踪,她疯疯癫癫地被领到郊区的一户人家里,那户人家先试着给她治病,然后合计着给一个不当村长好多年当了鳏夫几个月的七十余岁的老人做老婆。再年轻也不会低于七十岁。我可以想象,表姨在那户人家里住了段时间,仍是疯疯癫癫地做着怀抱状。当老男人急不可待靠近表姨时,没想到表姨虽疯,却拼了命的反抗,表姨正年轻,可以随心地踢咬,毫不费劲。听老人说,她嘴里念叨是,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老男人很无奈,我没孩子,我有的是钱。我还真想要个孩子。
  接着听见尼达的声音。他摇头回答特立的话,“你二呀,你以为人动不动就发疯,开什么玩笑?”
  “就你懂,你有经验。” 特立此刻纯粹冷笑了,没了更多言语。
  “从勺园一号到白马河公园,算不上长途奔袭。凤姐说她算过时间,不到十分钟,真是开心呀。我也觉得,一点也不累。”尼达陷入惆怅,自言自语。“在房间里,她套着一件缀有圆点的黑底连衣裙,款式颜色简洁得要命,真令我喜欢。还扔了个东西过来,你们猜是什么?我一下子抓住。”
  “八成是她的芳心……”
  “也可以这么说吧,”尼达眼里闪着灵光,“这劈头盖面而来的是凤姐的丝袜呀!”“她起身咬了我耳朵,问我,尼达,你要喝红酒么?”“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我有些惶惑。她说,喝点吧,能够助兴。”
  “我是不想让她扫兴的。你们也知道,哪回我不是随叫随到。不会因为三缺一,我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不干扫兴的事。”
  我嘟哝,“何况是凤姐敬你的酒。”
  “已经不是拍拍屁股走人这么简单了。”我看着特立,征求他的意见。
  尼达说,“中午在河边打牌前,我去了趟洗手间。我寻思狭路相逢勇者胜,懂伐?我算服了,她可真大胆。你们不知道。她把小腿都劈到我肩上了。”
  “啧啧。
  “嘴里含着一口酒。我和她面对面,已经闻到了肉香,嗅一口,让人深深沉迷。”
  “她对准我的嘴,促使我倒吸了进去。这滋味……”
  “她突然停了下来,要哭。‘我算是厌倦了。厌倦这空头的婚姻,就跟厌倦庸常的生活一般。’又猛烈地吸吮我的脖颈,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并不拒绝留下些印记,你们瞧。”尼达昂了头,露出脖颈上几圈小小的淤红。
  特里忍不住插嘴说,“老板娘跟我示过好,我没满足了她。我又不是没活干。”说完,他显得不屑一顾,卷起短袖,露出肩头。“我能干力气活。”
  尼达自顾自地说着,“凤姐问我,婚姻有什么意义?”
  “你们说?”
  “年轻的单身汉怎么可能考虑这?”特立摊开双手。
  “当两个人还在一起时,也许什么问题也没有,但当这两人相隔万里呢?两个人生活,喜欢的话便在一起,不喜欢的话便分开,这不是更完美吗?凤姐这么说。”
  特立告诉尼达,“这倒好,也不要背什么负担了。”
  “真没责任么?”我问。
  “凤姐说我接受现实了,多少假夫妻,可能只是冲着一个户籍,一笔钱,一个出国的机会。”
  “我上班的地方,有开公证的地方,多少男女耗大半天时间在那,为了做对假夫妻。婚姻,真的是那么重要吗?同居,不是更好吗?”听到困惑处,我跟着说了些糊涂话。
  “让我说完了它。”尼达看着我的眼睛说,“让我说完了它。我不知道该怎么满足她,因为我,我也,只是……新手。”
  “她太需要了,需要交谈,需要抚慰。倘若没有人,没有人来陪她喝酒,说不着边的话,做些快活的事,她是要疯掉的。她自己都这么觉得。也亲口对我说。我都要疯掉了。她亲了我,让我把这话消化到心里。还说,谢谢你。”
  “我插不进嘴。想说不要说类似谢谢这么生分的话。但我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往她的玻璃杯里续酒。我看她的眼角闪烁,很晶莹,但她自己没有察觉。她说她一直喜欢听老歌,一首接一首。我鼓足勇气尝试擦了她的泪珠,她却停了我的手,提醒我,尼达,你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才发现,时候不早,窗户外只剩月光了。
  凤姐说,“我这另有瓶红酒,还有些吃的。你都带回去吧。”
  她打了包执意要送我出门,强行关了CD机,歌声嘎然停止在“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下了勺园一号,凉风轻拂,人却惬意不起来。我横穿了白马路,向她道别,挥手,说回去吧凤姐。三辆大货车相继轰隆驶来,将我们分隔在马路两边。地面随之震颤。
  “现在还颤着。”尼达显得目光迷离。
  特立提醒尼达,“你再这样下去,就成公子小白了。”接着说,“老板娘跟我示过好,我没满足了她。我又不是没活干。”他这次放下短袖,遮住粗壮的臂膀。
  “我能干力气活。”
  尼达静静对特立说,“我给你把玩具枪吧。”
  “干嘛?”
  “你自戕得了,活着就是行尸走肉。何必呢?”
  “我给你把水果刀。”
  “我给你条草绳。”
  “我给你一立方米水。”
  “我给你敌敌畏。”
  “我给一石头。”
  “我……我一个眼神,灭了你。”
  说罢,特立被按倒到地上。尼达还真抓着块石头,扔了下去。哐当!
  怎么是这声音。我纳闷。这石头怎么上楼的了?
  不要打了。开什么玩笑啊。我用力推开眼红的尼达。
  这他妈的哪个缺德鬼干的呀?他妈的谁干的呀?女的也在帮腔。大楼空荡荡,像星辰背后的黑洞,显得无奈又无辜。哪个缺德鬼……鬼……干的呀……谁……干的呀……的呀的呀……
  特立手撑着地,费劲爬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他对着对面的灯光解释。真不是呀。又回头对我说,是酒瓶,可惜了大半瓶红酒。
  哦,酒瓶,我边应边转身寻找尼达的身影。望着对楼的窗。想来,凭尼达的身手,他约莫是心存善念了。其实也没甚要紧,特立早听我劝,购了人身意外伤害的保险的。而暗处传来另一微弱又熟悉的回声,细听也能辨得清楚,声音的主人显然答非所问:我也喜欢着她……也喜欢……着她……
  回声直随一条凄厉的身影压地面去,如同骤降的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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