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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王炜:实践者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2-29  

王炜:实践者

  “一部分是我亲眼目睹,一部分是从目击者处听取,一部分是我想象出来的。”
    ——列夫·托尔斯泰《哈吉穆拉特》


[1999年]    蒙着眼睛。拽着
他人之手,由他引我走下山。
以后,这样的“信任游戏”我们又尝试了几次(注1)。
我们站立的土层下,最深到两百米
是运煤的“平洞”
延伸了四公里,一直通到“郭家冲”(注2),另一处煤矿。
我们踩着泥浆,站在湿漉漉的小山上
“这,是废弃的冷却池
那儿,是过去的澡堂”
九三年(作为地质学系的学生)
你分配到了这里
半年后辞职,去了广州。
从这,到另外的镇上
泥泞仿佛永远埋去道路
天晴时,它变得坚固
直至成为道路本身,
在另外的季节里,它就干结脆弱
在车轮下龟裂,或纷扬弥漫
雨季再来时又死死浸泡住梯田世界。到冬天
这泥淖之地,进展的,是雾。
在浓雾中,一个省只是一会儿。
我没有用以测量的工具,也没有社会学
我只有浓雾带来这含混
因为它,一切就还不是彼此分裂的。
那么就利用这盲目的尺度来告别
自然史——承认:它不能用来支持我
同时也承认,那些被泥泞的教育给取消了的。
今天,可以继续把凉手的浓雾作为
隐约的地面吗?在一阵乌云的鼓励中
有机会模拟眼前,地面在反对中自己形成的一切。
因为我们看不见,要在看不见中辨认
我们还会起的作用也并不
经由信任,没有要用信任达到的东西。
新来的人并不成为“个别之事的
顶点”,例如一个卢安克或伯格里。
那些在雾中成长的也要继续
接受真诚但不能完成的陪伴。
一个孱弱的内陆咕哝着,不会发生的改变。
就这样主动停止,解散儿童,遣还依据。
在告别大地这喀斯特的一面时
可以去轻轻,叩响雾的额头吗?

        你们,停下来的人 
        还能再做什么?

[2009年]   在阿尔金,他们试探盐湖,在青海陪伴冻原。
人被打倒后得到应用的场所
一个有机会的荒野是传统的荒野。
地标空泛,地表荒芜,地区贫困——碰触它
鬃毛般未来的,狂乱会令你发毛吗?你能看见
一连串叵测劳动中,他们的面孔吗?
这是并不写着你友谊的面孔
你能看见,它的变容吗?
在一派耀眼灿烂的执拗蛮横中
习惯一座嶙峋山地的扼制
零下40度时守纪律般颤抖。
停电中,忽明忽暗的,是一阵阵卑贱的锻炼。
电的编年史里,我是一名轻浮的考古队员——
他们去见马克思,脑袋上头灯嘶鸣
他们去见马克思,带着令人不安的能力
但是他们只见到了停电中,一名神奇的领导
他哈口气,擦着眼镜片,说
“你根本就没劳动过,你根本就”……军帽下面
牙齿熏黄,咧着嘴,他轻蔑地笑着。
他是所有劳动的人每天怀揣的祖师爷
一个浑身漆黑的祖师爷。我想起
我的教育——有过集体劳动的地方是恐怖的
如果你进入过那种寂静
我困惑那些手臂和脊背的运动
黑暗就站立在,他们的力气里
站立在他们离去后的空地里。
劳动带来的恐惧,不亚于黑暗所带来的
同样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谁在背后,谁在接近。
尽管我受过正确的教育,我的道德要面临责备。
我身体里那个牙齿熏黄的人,他漆黑得如此抽象
漆黑得没有形象,也没人给他烧香。
这并非哪一行而是,劳动本身的祖师爷
他在我身体里微笑。所有被冻土
触及过一次的人们再也无法回来。
他们脑袋上头灯嘶鸣,献出血液,变换技艺
他们不能挑选一些,无视另一些
他们已经接受土地就是全部土地
他们已经接受黑暗就是完全黑暗。

        你们,一次次返工的人
        还能再做什么?

[2012年]   昏暗的能力,是你怂恿我讲述。
有个胖子,名唤“龙卷风”,生在三线城市
70后,失意的广告中层。06年
铁路通车后来这里磕头、摄影
在冈底斯的继续诱惑下意识到
2012推动的末世民科形势喜人。
“我已搞定了几个神奇的官员
我意已决,你这磨叽的衰人啊
快来参加我的项目吧!”他的确具有
一名投机分子在某些方面的真诚狂热
认为创造一种观光奇迹之关键
在于发展有中国特色的奇观主义。
“最好的说服是演示”,他的主意是造车。
一架名叫“唐古拉号”的铁轨怪车。
板材取自羊八井,命名为“阿尔戈斯”(注3)
24小时捕捉宇宙线的“地毯”装置。你也知道
人们从林芝走私木材,那里密林众多
木匠表兄给他搞了一车。
如果他是一位勉强的闵希豪森
那么我就是个可疑的阿古顿巴。(注4)
他的灵活保持了显然的得瑟,他的
川渝性格使他很快着手突兀的实干。
组装好的“唐古拉号”将周身配备
40个镜头,老干部一般长枪短炮。
先是研究列车时刻表,确定每天
铁路空闲的时段。拉萨黑帮表弟
安排小混混们把零部件送达预定位置。
这台勇猛的个人坦克将一边捕捉
宇宙线(数据可速传首都),一边全方位拍照。
这样他在九月出发,重力加速度
他像驾驶滑翔伞那样在车中俯卧
他海豹般肥胖的皮肤荡漾如裙边,
他从唐古拉山口俯冲直下格尔木
众道班惊愕中,神思未定,电话报告:
“我等欲拦截未及,有不明行驶物挟风雷而过”。
在正午的平原上,在垂直的日光下
他的大笑与尖叫在可可西里闪烁。

        你们,越来越疯的人
        还能再做什么?

在开始,我的可能性是什么?
我的疲惫,我的反复是什么?
突然产生的信心又是什么?
让我停止的是什么?如果
“在边缘地带说明”同样是
假的说明,我还应该追求什么?
当首都成为依赖,那些不愿被通过
宽容海纳来集中管理的生涯
也许会成为党的对立面。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这些头脑呢?
他们脑袋上头灯嘶鸣
照见黑暗中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黑暗本身如同一个应急的乞乞科夫
——一旦问“我们是什么”
一个地区就迅速退后成为阵阵无效
作为后的空虚,不帮助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这些头脑呢?
当那些起真实作用的词汇被删减了,人们
从事后的联想说起本来含糊而局促的一切,
我不是不知道始终争议的都是
对于那些不能理解的事的争议,
那么谁会在一篇不被允许带有
问题的诗中,带着那些问题
仍然让话语成为一次最后的团结?
我嬉笑、我恐惧,但我必须
重返那些不足以产生的反抗
在无物生长的地区,在平平无奇的绝境。
我的容貌默默改变,我的普通话
不如一个濒死者的地方口音。

        总有一次是我,可疑的人
        还能再做什么?

如果,一切所做的只是一次次返工
我在语言的冻土层写下一段可疑的
历史,因为用词再次成为权宜之计。
在从不如意的人民形象中
访问仍将是年轻的各种死。
维护一枚荒谬的桌上行星——今天
它是一颗新的,灰色的星。
然而你,在呢喃和陌生中
需要我的帮助使你注意到

我不可能完成的。我也会坚持。
就像孤独的人们通过
个人的自转维系全景
成为一个个乌布螺旋(注5)
在父母之辈阴暗的涟漪中;
继续改变的,是人。
放弃谜语的,是人。
并不能顺利指认的
希望是噪音。噪音。

2010年11月。
2011年6月,可可托海。


注:
1、“信任游戏”:心理学游戏。在广西东兰山区从事义务工作的德国人卢安克组织的学生户外课中,这一游戏名叫“盲人与拐杖”——一个人用布蒙住眼睛,由另一个人带领着走下山,学生们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对他人的信任。
2、“郭家冲”:位于贵州省贵阳市乌当区金华镇山中,作为中型煤矿在上世纪80年代兴盛一时,衰败于90年代中期。
3、命名为“阿尔戈斯”的宇宙线监测与捕捉装置,因为铺满一座数千平米大厅的地面,又名“地毯”,位于西藏羊八井宇宙线观测站。
4、 “闵希豪森”,德国童话《吹牛大王奇遇记》(作者戈·毕尔格)的主角。另一个流浪汉“阿古顿巴”,在藏区流传广泛的逗乐故事中,常以计谋惩治国王、领主、商人与伪善的喇嘛,也嘲弄平民的势利虚荣。
5、阿尔弗雷德·雅里剧作《乌布王》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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