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出去散步是再合适不过了。天气暄和,
浮云亮敞。细冷的风钻进了岩石堆里,又从
郁绿的松枝间逸出,融入冬日暖阳中。这昭示着
春之脚步临近了。我放下手中的勺匙,绕过
餐桌,来到窗前。光秃的石榴树仍孤零零伫立在
院中,但昨日的冰凌已从枝头消失,摆在它
两旁的木椅也已恢复生机的色泽。灰色的院墙
已然干燥,这会儿正迎接着朝阳的洁浴。站在
门阶下,举目展望,并接的房屋都敞开了门廊,
病友们已纷纷走出疗养中心的大门,往山腰游去。
我回屋围上围脖,也向山下走去。我走的是一条
小道,坡度陡急,砾石遍地。这与我命运的历程
是多么相像。一直以来我都在与自己的命运
苦苦抗争。像佛徒凭着毅力渡到彼岸一样,我也
相信有一道崇圣的光等着我去撷取。我努力了。
二十岁的时候,我在镇上的一所邮局里谋得了
一份差事。如果太阳倒转两年,你会在一张
安乐椅里瞧见我舒适的身影。但现在呢——我
病了。面色枯黄,不比身旁灌木丛中的落叶。
是谁不顾希望的呼唤浇灭了我的健康之火?
我能记得的太少了。我能说出的,只有那双眼睛,
焦油般的眼睛,那黑夜中的轻盈之光啊。即使现在,
它仍时时在我衰弱的神经上闪烁,尽管医生警告
说这会加重我的病情。算了吧,就让那山顶的
迷雾再次降临到房屋的窗户,我已习惯了独个儿
坐在床沿,不去看外面。那眼睛已离我很远了。
我把围脖紧了紧,顺手把两头掖进脖子里。
浮云不知何时积厚了,遮住了暖和的光线,
细风也似乎变得凛冽,刚刚出汗的身子一下子
冷下来。我决定回去,转身前,我朝山脚看了看,
还有好大一截路程。要是走下去,天黑前应能赶到。
2020年3月4日,练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