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草树:《深沉的坛水》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2-12  

草树:《深沉的坛水》创作谈




深沉的坛水

它清浅,透明,不遮掩
坛子的釉光和纹理,不向你透露
任何机密,拒绝空气的腐蚀
持存着生活的本真。
绕成一个圆,忠诚,谦卑,而得力
像一队手挽手的士兵维护着
坛子中心的安宁和秩序:厨房
如期响起的锅铲声。丈夫蹲在门口
磨刀。孩子们不时
在电视机前发出笑声。电视上方
有些褪色的毛主席画像
卷起了一个角。窗外的远山
渐渐清朗,或是正午,田野上薄雾
悄然消隐。当坛盖升起,它以
微小的吸力显示着它的存在
或随之攀援而上,再落回
溅起涟漪,呈现房间幽微的光线
和它自身的美,与老地主家
遗留下来的花架子床上的鸟兽虫鱼
形成对照:一种细微的灵动
显露了宁静的活力,并让那早已被时间
磨得光亮的泥地散发出清新的气息。
可是忽然有一天,它被打翻,放任开来:
在地上四处流窜。主妇的脚从那里发出
前所未有的轰响,仿佛整个世界
滑倒了。那门外的善意
在劝阻精神的出走,犹如它
一次次挽留酸坛的坛盖,保持着
那骚动不已的魂魄不散。


  我没想到2012年早春寒气未退,诗意已经环绕。大脑经历刚刚过去的春节“洗劫”,一片空白,可正是这空白之处,涌现了一批全新的诗。
  诗歌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犹如一个中意女子到来,我备足了词语的杯盏,心下自然也有莫名喜悦。但我没想到,这种喜悦很快被分享——当我漫无目的在网上闲逛,忽然看见元知收藏了《深沉的坛水》,我感觉这种喜悦的涟漪迅速扩大,波及到了一个悠远的区域。
  木朵来信让我写一篇创作谈,我虽然答应了,心上却有些忐忑。诗歌作品一旦诞生,作为作者,对自己的“儿女”“说三道四”,本是不合适的。她存活于世上,封闭或敞开,沉沦或闪光,有着她自身的命运。因此我只能说一说作品诞生的背景——也就是说,当一对夫妇产下宝贝,再向人说起恋爱往事,其自然温馨,可能远非闹洞房之调侃媚俗了。
  在城市生活的人也许可能这样的经验,甚至不知“坛水”为何物。其实我在命名时,是颇有些踌躇,不知这个“坛水”是否会被读者误读为“坛子里的水”。在农村,那些泡菜、腌菜和许多需要保鲜的食品,是通过用坛子盛放来达到保鲜的目的,实际上是起到冰箱的作用。过去农村没有冰箱,哪个人家里一来了客,主人就去揭那个坛子了。坛子盖的四周,围着一圈清亮的水——那就是我称之为“坛水”的水,起到密封和保鲜的作用,在我看来,它比潭水还要“自然”,因为它带着人类的体温和温情,有着一种能够被人亲切感受却不易发现的美。由于空气的渗透和坛子里气体的挥发,时间一长,坛水会变得混浊,甚至起沫,散发出臭味,因而主妇总是勤于换水,保持着那一圈清亮。正是由于这样一种“制度化”的换水,保证了“坛水”作为守护者和管理者的廉洁,最终确保坛子里的菜不致“腐败”。
  我记忆中有许多关于坛子菜的往事。1987年我代表政府去参加对贫困乡村的扶贫工作,一个偏于湘赣交界地的古老村庄,那里的人们的纯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一次去农户家里,吃到的最香甜可口的菜,便是主人从坛子里拿出的粉蒸肉,厚厚的一块块,带着一种玫瑰红和陈香味。我知道,平常他们是舍不得吃的。童年对坛子里的珍藏的渴望和关于它的甜蜜的记忆,就更多了。当母亲躬身打开床脚边的坛子,我能感受那种物理学意义上的吸力和滴落的晶亮的水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记忆慢慢开始发酵,它的香味穿透了现象的层面,开始触及“物自性”上的神秘和清晰——一种模糊的清晰。而坛子,坛和盖由一圈水的密合——在诗成以后,我忽然想起——它是多么精确地表征着一种爱情,秩序和事物的妙不可言的完整性。当然,这种“事后”的“想起”是诗歌本身的延时效应,我在写作时并没有想这么多。
  我还想说明的是,诗歌的背后,往往是有故事的。在我老家下院子有一对夫妻,勤俭持家,生儿育女,一直是为人称赞的“五好家庭”,可是当改革开放以后,男人出去打工,有了外遇,整个家庭忽然被颠覆。一坛醋打翻了。这是我们可以很自然想到的事。安宁、平和而幸福的秩序荡然无存。这也是今天的乡村一种新的、普遍的存在。
  也许读者很容易联想到近一个世纪以前美国诗人史蒂文斯创作的著名的《田纳西的坛子》,对比之下,那种观念的具象表达,实际上是抽象的,是一种具有符号特征的东西,它不会唤起读者内心的共鸣,只在思想的区域产生一些抽象画似的图像。诗歌要带着个人的体温、气息和生命体征,专注于本体,展开并呈现一个独立自足的、甚至是多维的时空。因而不难看出,《深沉的坛水》也显示了现代诗歌在诗歌观念上的进步。
  一首好的诗歌除了具备上述特点,应该是有史学气质的。而历史的点滴记忆,常常存留于日常生活,只是需要诗人去发现。
  关于这首诗,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也许已经说得太多。它的价值或意义,留待读者以心灵的响应去确认,让时间做鉴定。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