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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臧棣:绝不自然:我这样理解诗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2-10  

臧棣:绝不自然:我这样理解诗



  如何理解诗的原型是每一代诗人所要做的最基本的工作之一。从新诗诞生以来,许多诗人都把自然看成是诗的原型,甚至把呈现自然视为诗的最高境界。历经几代诗人的吁请,关于“诗的自然”的观念,已经深深地渗入新诗写作的肌理。在诗歌的批评领域,和“自然”有关的诗学似乎从不需要反省自身,它拘有一种不证自明的感染力,以至于这感染力本身含有多少说服力已经不重要了。对批评而言,自然,意味着一种超历史的道德。在任何场合,谈论自然基本上都不会触犯人文禁忌。但是,很少有人意识到,对诗歌而言,自然也是一种非常古怪的道德。它所具有的道德优势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人们经常喜欢这样谈论诗歌:这首诗是自然的,而另一首诗则不够自然。显然,在这样的谈论诗歌的方式中,是否自然:不单只是欣赏诗歌的某种趣味,而且是评判诗歌的某种尺度。更为隐蔽地,在这种方式的背后,自然是作为诗的原型出现的。自然被理解成诗歌追寻的目标。换句话说,自然为诗歌提供了对象。作为诗歌的对象的自然,不仅为诗提供了主题、内容、意象,而且为诗的形式提供了样板、参照、圭臬。从实践的角度看,也不妨说,自然为诗歌提供了一种丰富而深邃的活动场所。大部分诗人的写作一辈子都没有超越这个场所,这里面既有写作能力的问题,也有写作意识的问题。因为在很多诗人看来,自然意味着诗的唯一的场所。但是,一个和诗歌这样的人类实践有关的最基本的事实是,诗才是诗的唯一的场所。而且,这个场所绝不是自然的。它和人的洞察力有关,和人的审美冲动有关,和人的创造天赋有关,它和人的生存体验有关。
  我还记得顾城的例子。在一则谈论创作心得的文字里,顾城讲到了他作为一个诗人艺术家面对自然的感受。一次,他仔细端详自然中的一片树叶,身心遭受震撼,于是发出如下的感叹:人类最辉煌的艺术创造也赶不上自然中的一片普通的树叶所呈现出来的美。在顾城的感受中,自然是作为艺术的对立面出场的。不仅如此,他还假设在人的艺术实践和自然之间存在一种等级关系。自然是艺术的仲裁者。也许不那么明显,但这里凸现的一个事实是,自然也被不自觉地当成了一个僭越的对象。某种来自人类的感情(比如,对自然之美的赞叹)被移情为一种自然的存在。这种感受的神话特征是,它一半是作为体验来回顾的,一半是作为经验来转述的。但是,在我看来,顾城所体验到的谦卑,某种程度上的绝望,都源于一种诗的蒙昧。也就是说,他对诗和自然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缺少自觉的认识。
  对诗的写作而言,需要经常温习的立场是,绝对没有诗的自然这样一回事情。有的只是,不同时代的诗人在特定的人文语境谈论自然。而且,多半这样的谈论只是作为一种风格意识来展开的。诗的自然,假如有的话,它最多只涉及一种特殊的诗的趣味。对写作这样一种实践而言,必须明确的是,诗歌和自然的关系其实只是一种隐喻关系。站在诗的角度上,我们可以谈论自然,甚至用诗的方式触及自然。但是,站在自然的角度上,我们却无法谈论什么是诗。理由很简单,诗是由诗来定义的。诗歌的伟大在于它不仅矛盾于自然,而且矛盾于人们喜欢谈论的传统。
  不自然,是诗的最基本的存在方式。绝不自然,则涉及到我对诗歌持有的一种理想的态度。绝不自然,并不是说,诗是反自然的,诗要变成自然的对立面。在内容上,在立意上,诗歌可以亲近自然,表现自然。但需要明确的是,诗之所以是诗,绝非自然所能定义。甚至在批评的意义上,诗也不是由自然来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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