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睡梦中的河流也会醒来”
当我写下却不能说出，我只是在进入
一个雨夜的内部
三年前的一别，我还是那阵风中的人？
“如果……”当我这样假设
多少颗落日已沉入河底
和鱼儿、沙砾以及两卡车的淤泥一起
生活。第二天水面上的粼光
不过是时间的散章
“我仅仅身处异乡。”我面对这条河流
避重就轻。是乘船飞渡
还是摸着石头过河？
——如果我的自语升入云层
难道真的比头顶更高？
“我们可以把河水引入街心花园
制作几座喷泉。”我的沉吟
多么轻巧而这轻巧的沉吟
却将黑暗中对话衔接下去——
“一条河流的秘密即一个瞎子的秘密。”
“我回到此地用河水洗脸
但只能用心跳触摸不尽的涛声。”
老花匠
是时候了！风已三次拂过琥珀花园
老花匠啊老花匠，剪啊剪
诗人丢开技巧的诗卷。惟有沉默
这最真实的语言说出了
“我只是在月光下遇见你
当露珠打湿星辰……”
蜜蜂绕着花枝飞舞，歌唱
跟这手中利剪的目的有何不同？
“是时候了——
但我早就不再写诗”
“我从来就不写诗”
老花匠啊老花匠，剪啊剪
未寄出的短札
好。天渐渐地凉了
静静的光影缠绕住灰尘
让这个下午显得扑朔迷离。
我该把书轻轻地放回书橱。
该死的二十九页，长久以来
我一直不敢翻过它——
心灵的契约在某时某地签下
每一条博尔赫斯的街角
我都在等待被确定。
时间将记忆的流水冲淡
而生活的鼓点只会越来越慢
怀想的书写也愈发力不从心。
我们有着共同的疾病：总是
担惊受怕。任何一回张望
所带来的是更虚无的可能。
因为我珍藏起一块沉默的废铁
所以世界少了一些宿命的锈迹。
哪里有借口？哪里有躲避和拒绝？
你啊，还为那个秘密的夜晚不停痛哭？
我却身陷噩梦中
对上个世纪的愤恨说着抱歉。
1月6日，午寐梦雪
下下来——
一朵雪花，
覆盖住她胸口上的疼痛——
一场雪，将他骨头里的耻辱洗净——
人世的午后，突然安静下来
醉生梦死的大地，有了从未有过的温和与谦逊
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片不知名的叶子落下来
一片不知名的叶子在夜晚落下来
一片不知名的叶子
没有谁看见在夜晚落下来
我也是偶然路过树林
就偶然地想了想
这样一片叶子
她是幸福的
甚至有一点落落寡欢
对一场雪的部分想法
请我们的语文老师把这场雪描述下来
要尽量用上隐喻、抑扬、反讽，要美。
请几何老师拿三角板和圆规
将雪的直径和高度测量。
请历史老师讲解一下雪的社会史
从“一百万年前”开始。
请化学老师配平雪的方程式
并且说明它与空气和岩石发生的反应。
请数学老师计算雪的准确行程
最好用简便方法。
请物理老师谈谈雪会变成什么
质量守恒定律需不需要纠正。
请政治老师辨析雪落的方式对不对
它们有没有违反法律。
请音、体、美老师
唱的唱，跑的跑，画的画。
还有你们——英语老师
你们，给我把这场雪翻译出来！
剩下我——学校的锅炉工
我没事做，只好给雪面上
加点煤，给白上加点黑。
逍遥游
平时多独自爬爬卧龙山
沐松风，钻峡谷，用清凉的涧水
醒目。如果遇到生人，不正视，
不言语，有想法就埋在心底。
闲时，可以到鹭溪河捕鱼
有漏网的不去管它，入篓的
带回家里缸中养着。偶尔
和朋友们谈谈天下大事
不轻易表态，坚持自己的原则。
以上做的都不超过小城十里。
父母在，不远游。古人说的
肯定没错，我很尊重他们。
“让恨……”
“让恨止于恨，如同
□□止于□□……”
这一日，他从南坡登上山巅
看略黑的云写下这两句。
时在初春，微雨欲降
他，以及松枝、薏苡和小麻雀
均无处也不准备躲闪。他们
都是些胸襟广大的物体
深谙中庸之道和以静制动。
同一日，夜半，明月梦见了后世的模样
恨的模样，爱的模样。
片断：在地铁车站
湿漉漉的，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
他们要去向哪里——
“或者在等暮色四合流星坠地？”
“格兰汉酒吧往左，夜巴黎发廊向右”
他们躲藏在时间的背后
“或许另一个庞德，今天，来到这里”
一个聋子与自己交谈，这时——
他被地上半片嚼剩的口香糖绊了一下
但一个聋子该怎样正确倾听与叙述？
“她忽略了一个真实的夏天，要么
春天刚刚抽芽夏天却提前三天到达”
“她也将自己忽略……”
他继续往前走，疲倦的脸
与墨镜后一闪的泪光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