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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托马斯·温茨洛瓦:1573国际诗歌奖受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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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8-10-18  

托马斯·温茨洛瓦:1573国际诗歌奖受奖词

刘文飞



  我衷心感谢授予我的这份荣誉——1573国际诗歌奖!我要向本届诗歌节的组织者、杰出的中国诗人吉狄马加,向泸州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的筹备者,向这次聚会的所有参加者,表达我最诚挚的感激!
  我很高兴又一次来到中国,我曾两度造访这个国家,每次的逗留都持续近一月。早在1996年,我就到了广州、上海、杭州、苏州、南京、北京和西安,还有西藏。这是我与中国的第一次相识,相当表面,但是,这个对于一位欧洲人而言十分陌生、非同寻常的国度以及她的风光、建筑和日常生活,就这样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毫无疑问,这种记忆将一直持续到我生命的终点。
  我曾有幸与中国的知名学者和翻译家刘文飞共事,我有幸视他为朋友。我第二次来中国是在七年前,我在青海获得了金藏羚羊奖。当时,我不仅到了青海,还拜访了伟大思想家孔子的故乡曲阜和泰山,还去了与我的祖国有着许多关联的哈尔滨。15年间,中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我认为,我对中国的理解也稍稍深入了一些。此刻,来到我先前不曾到过的地方四川,我发现,中国仍在继续变化。我所能做的,就是祝愿这个国家万事如意!
  我的祖国很小,不像中国,但她的文化却很独特丰富。近些年,立陶宛艺术和戏剧在中国相当知名,赢得了承认。立陶宛文学也得到传播,一些民间文学创作和一些作家的作品得到翻译和出版(最早的汉译本早在20世纪30年代即已面世)。另一方面,立陶宛的汉学如今也得到发展,我们了解到了中国的经典哲学文本、古代中国的诗歌,同样也熟悉一些中国当代作家。
  中国诗歌相当独立的发展持续数千年,它不同于西方世界,这是因为其所处的空间和独特的社会结构,或许,首先因为中国的象形文字。但是,中国诗歌依然具有所有国家的诗歌全都具有的一些共同特征。我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我对我所运用的两种体裁之差异展开思考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是诸多矛盾动机的聚合体,对于我来说,这些矛盾动机就在诗歌和散文中得到了体现。作为一位散文作者,我竭力清醒地、仔细地看待事物,认为世界,至少是社会性的世界,是可以被理解的(即便是部分地被理解),是可以被改善的(即便是在一定程度上被改善);作为一位抒情诗人,我却向往无法预料的世界潜流,感觉到这种潜流的神秘性,甚至荒诞性,感觉到其阴暗面和光明面之间的关系,原始力量和认知能力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位散文作家,我选择全球化、文化融合,甚至民族界限的部分消融;作为一位抒情诗人,我却选择个性化的语言和民族特性,选择每一个民族的自决权利,我的祖国立陶宛就成功地实现了这一自决权,尽管也因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牺牲。不过,无论是作为散文家还是抒情诗人,我都拥护人的自由发展,拥护良心的法则和人道主义的法则,这些法则的缔造者既有西方思想家,也有始自孔子和老子的东方思想家。
  我们此刻置身的四川,与伟大诗人李白的名字有很多关联,在整个人类的记忆中,李白是与贺拉斯、彼得拉克、歌德、普希金比肩而立的。他也同样比肩于应被公正地视为波兰和立陶宛两个民族之歌手的密茨凯维奇。密茨凯维奇虽然用波兰语写诗,但立陶宛及其风光、历史和文化对他而言却极其亲切,一如四川的风光、历史和文化之于李白。在今天,在这个地方,我想对李白表达特别的致敬,他的生活和事业鲜明地体现了我刚才提及的那些诗歌特质。遗憾的是,我只能阅读他诗作的译文,但仅凭译作便可得知,这位诗人的意义究竟何在,我的导师尼古拉·古米廖夫、安娜·阿赫马托娃、约瑟夫·布罗茨基都曾给这位诗人以高度评价。
  李白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善于倾听世界无法预料的潜流,发现万物间的普遍联系和对立事物间的相互吸引,善于描写那些常被人们忽视或低估的细节。他那惊世骇俗的独立举止正由此而来,他的举止也招来责难,并为诗人带来不幸。他所向往的与其说是理性的、合理的、儒家倡导的存在(其目的在于渐进地理解和改善世界),不如说是道家的归隐(道家的归隐接受神秘性和独特性,甚至将游戏当作目的)。由此而来的是他对幻想的、同时又是日常的一切之热爱,由此而来的是他的这样一种能量,即他能把流动的外在宇宙和内在宇宙封装进几行诗或几个音节之中。李白诗歌的意义需要我们通过自己的想象去寻找,去猜测,去完成,它需要读者的积极参与,而读者的参与也应被视为一个复杂的生活语境和文学语境,就像我们在面对现代派作家的作品时一样。李白是在追求理性(我想称之为散文精神)与归隐和自由(我想称之为抒情精神)这两者间的平衡。
  我虽然不懂中文,但还是尝试把他的一首诗译成立陶宛文(借助俄译和英译),这就是他的《独坐敬亭山》。以下是此诗的原文及其立陶宛译文: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Padangėm nuskriejo sparnuočių minia
Debesys priplaukė vakaro uostą
Žvelgiu aš į kalną o jis į mane
Vienas kitam niekada nenubostam

  或许,我的译文离原作很远,但它具有欧洲传统诗学的特征,带有程度不等的精确格律和韵脚。李白的20个音节在多音节的立陶宛语中变成了44个,原作的意义省略和视觉特征也无法保持。但是,我借今天这个节日的机会在李白的故乡进行这次笨拙的翻译尝试,这或许是合适的。不太谦虚地说,我与中国的关系就有些像李白对敬亭山的态度:尽管存在各种差异,我们一直在相互凝视——“相看两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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