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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臧棣:《先知协会》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1-14  

臧棣:《先知协会》创作谈

先知协会

还有很多秘密的小径可走。
在路边,你甚至可以拣到

蛇吞下又吐出的黄金。
在被压得扁扁的蒿草上

有松鸡下过它的蛋,
它摸上去是温热的。

你不是食腐动物,你会放下它。
你会感到诗就在附近。

在此之前,它是暧昧的人生。
在此之后,它是人生的暧昧。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常常会有陷入围困的感觉,常常会觉得出路难寻。这无名的围困,又悄悄地揭开了我们对生存自身的最深切的感受。被围困,而又无法破解,这种情状确实令人倍感绝望。有时,这绝望也显得浅略,不过是替代品。真正具有腐蚀性的感受是内心的悲哀。《先知协会》这首诗要对付的就是这些绝望和悲哀。当周围的一切表明似乎难觅出路时,诗,赫然显现,告诉我们,“还有很多秘密的小径可走”。这句话,既是事实上的,又是寓言上的。前者说的是一种诗的事实。后者隐含的是一种想像的喜悦。这句话也针对着关于诗的新的定义。什么是诗?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还有很多秘密的小径可走”。诗,意味着我们总能找到超越的路。从呼应的角度看,“还有很多秘密的小径可走”这行诗的接受器,是下面的“诗就在附近”。也就是说,如何感受诗的存在有一个绝对的前提条件。而“很多秘密的小径”就是走近诗的前提。
  在写这首诗时,我被曾两种力量牵引着。似乎可以沿着不同的方向推进这首诗。说起来蛮奇怪。它们都同诗的第一句有关。“还有很多秘密的小径可走”:这句诗既含有突出的寓言色彩,又包含着隐隐的自我对话成分。假如,沿着寓言的线索,了结这首诗,它很可能会过于突出一种先知的口吻。而对我来说,诗人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要同他身上的这种先知身份做斗争。做斗争,不是简单的排斥,也不是简单设置一个反对的立场。而是借用他的洞察力,但拒绝他的姿态。在这首诗中,“先知”有一个特定的含义:它不是引导众生的先觉个体,它是一个特殊的自我。这也同我的感受有关。在我看来,先知,从根本上说,并非如人们想像的是一个他者的形象。先知,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自我现象。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先知。这接近于尼采给生活的一个定义。不过,在这首诗中,我更想捕捉的是一种内心深处的由我们每个人的先知发出的自我对话。对话的语气既温和,又严厉。既带着提醒的关切,又带着不容置辩的奇异。
  秘密的小径在延伸下去,就是一座小小的叙事的庭廊。“蛇”的形象喻示着一种突然的智力冲动。“蛇”是自我矛盾的生命禁忌。“蛇”给“秘密的小径”来带危险、恐惧、死亡,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意外的礼物:“黄金”。“松鸡”引发的是对自然事物的好奇和爱护。在偏僻的山路上行走,行者也许不经意会惊飞正在做窝的松鸡,它刚刚孵过的蛋摸上去还发着微温。我自己在荒野中接触这样的来自小生命的温度,当然会觉得极其珍贵,也非常神秘。所以,会把它作为一种“生命的温暖”写进诗中。
  “你不是食腐动物”。这是一种自我态度。它源于在“秘密的小径”上的独自旅行。它也涉及到一种自我荣誉,也就是,我们给自己设定的自尊的界限。“松鸡的蛋”引出了新的禁忌。不过这禁忌,与其说和自我的道德觉悟有关,不如说和自我对荣誉的意识有关。没有禁忌的生存一定是相当低劣的。凡美好的生活无不包含着对禁忌的特殊的体察。
  我想,在这首诗中,我还多少表达了这样的想法:诗歌也带有禁忌的特征。不经过秘密的小径,就无法达到诗的王国。诗,既是不可言说的禁忌,同时又是对其自身的禁忌的解秘。

在此之前,它是暧昧的人生。
在此之后,它是人生的暧昧。

在我看来,诗确乎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可以把人生一分为二。在我们接触诗之前,人生向我们呈现的是一番景象;在我们深入了解诗歌之后,人生向我们展现的又是一番境况。它们都涉及到和暧昧的关系。“暧昧的人生”像是关于某种真相的哀怨。它包含着对困境的认识。“人生的暧昧”则意味着对真相的超越。此外,此前此后,也和诗本身有关。对诗本身的认识似乎也存在着两个阶段的问题。诗歌的一面,似乎是针对“暧昧的人生”的。另一面,则负责洞悉“人生的暧昧”。或者,对大多数人来说,诗要安慰的对象是“暧昧的人生”,对一部分人来说,诗的真正的对象是“人生的暧昧”。诗是暧昧的空间,是对暧昧的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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