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保罗·策兰:《罂粟与记忆》诗选二十二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2-01-11  

保罗·策兰:《罂粟与记忆》诗选二十二首

艾洛


旷野中的一支歌

那时一个花环以阿克拉地区的灰黑枝叶编成:
在那里我勒转黑马并挥剑刺向死亡。
我还从木杯中喝阿克拉泉源的灰
面甲放下冲向天的废墟。

因为天使们死了阿克拉地区的主瞎了,
没有一个在梦中为我看护那些正在这里走向安息的。
月被击毁,阿克拉地区的小花:
于是绽放,那些赶得上荆棘的,那些戴着生锈戒指的手。

于是我最终必须俯身以吻,当他们在阿克拉祈祷……
哦那时夜之锁甲粗劣,有血正渗过锁扣!
于是那时我成为她微笑的兄弟,阿克拉的钢铁基路伯。
于是现在我仍然称名仍然感到双颊上的火焰。


夜里

夜里你的身体因神之高烧焦黑:
我的口挥动火把在你的双颊上。
那个他们未曾唱予催眠曲的,愿他不被摇晃。
手中满是雪,我向你走去,

不定,如同你的双眼泛蓝
在时辰之圆里。(那时的月更圆。)
奇迹在空荡的棚屋中被啜泣,
梦杯被冻结——这又如何?

想想:一片灰黑的叶子挂在接骨木中——
代表血杯的美丽标志。


徒劳

徒劳你把心画上窗:
寂静之公爵
在下面城堡庭院里征兵。
他把他的旗帜升在树上——一片秋天来临时对它泛蓝的叶子;
忧郁之穗他散布在军队里以及时间之花;
带着发中的群鸟他离去沉剑。

徒劳你把心画上窗:一位神在队伍中,
裹进那曾经在楼梯上从你的肩
上落下的大衣里,夜间,
曾经,当城堡立于火焰中,当
你跟人们一样说:爱人……
他没认出大衣并且不吁求
星星并且跟随那先行飘落的叶子。
“哦 穗”,他以为听到,“哦 时间之花”。


玛丽安娜

你的发没有丁香,你出于镜玻璃的面容,
云从眼飘向眼,如同索多玛向巴别,
它撕碎塔如同枝叶并围着硫磺灌木呼啸。

之后一道闪电袭绕你的口——那填着小提琴残片的沟壑。
一个人用雪白的牙齿运弓:哦芦苇曾鸣响得更美妙!

爱人啊,你也是芦苇而我们都是雨露;
无可比拟的一罐葡萄酒你的躯体,而我们十人一组狂饮;
庄稼中的一叶扁舟你的心脏,我们将它划向夜;
一个杯子醉态,于是你在我们身上蹦跳起舞,而我们睡去……

在棚屋前百人团上岗,而我们痛饮着背负你到坟墓。
此时在世界的地砖上坚硬的梦之塔勒脆响。


油烛

修道士们用毛绒绒的手指翻开圣书:九月。
伊阿宋现在把雪抛向抽芽的谷种。
森林从手中给你一个项圈,于是你死硬走过索。
你的发将分有一抹更晦暗的蓝,而我说起爱情。
我说贝壳和轻盈的云层,还有一只小舟雨中吐芽。
一匹小公马疾驰过翻书的手指——
门黑黑绽开,我唱道:
我们在此曾怎样生活?


手中满是时辰

手中满是时辰,你那时便这样走向我——我说:
你的发不是焦黑的。
于是你将它轻轻举到痛苦天平上去,它在那儿比我更沉重……

他们乘船到你那里并把它装上,他们拿出它在欢欲集市上出售——
你从深处对我微笑,我从轻轻存留的壳中向你哭泣。
我哭道:你的头发不是焦黑的,他们拿出海水,而你给他们发绺……
你细语:他们已经用我填满了世界,而我在心中为你留了一条山隘!
你说:把岁月的枝叶放在你身下吧——是你前来吻我的时候了!

岁月的枝叶是焦黑的,你的发不是。


半个夜

半个夜。带着梦之匕首被别入闪耀着的双眼。
不要因痛苦而呼喊:云飘动如同一块块料子。
一块丝毯,就这样她那时被绷紧
在我们之间,于是从晦暗舞向晦暗。
他们那时用活木给我们雕出
黑箫,而女舞者现在来了。
她把海泡石织成的手指浸入我们的眼:
还会有一只在此哭泣吗?
没有。于是她极乐地回旋而去,而火热的鼓响起。
她把戒指抛向我们,我们用匕首接住它们。
她就这样把我们嫁掉?鸣响如碎玻璃,而我现在再次知道:
那时你并非死于
锦葵色的死亡。


海上的你的发

你的发也飘在海上和金色的刺柏一起。
它与之一起变白,然后我把它染成石蓝:
城市的颜色,在那里我曾被最终拖向南方……
他们用缆绳绑住我并系住每一片帆
并从雾嘴里啐我唾沫并唱道:
“哦 从海上来吧!”
而我那时作为一只小船为自己画紫红的翼
并自己为自己喘出微风并在他们入睡前出海。
我现在应该把它们染红,你的发绺,可我爱它们石蓝:
哦,城市的眼睛,在那里我曾跌倒并被拖着向南!
和金色的刺柏一起你的发也飘在海上。


白杨树

白杨树啊,你的枝叶白照入晦暗。
我母亲的发永不曾变白。

蒲公英啊,乌克兰便是这么绿。
我淡黄头发的母亲未曾回家。

雨云啊,你可踟蹰于泉源之侧?
我轻柔的母亲正为所有的哭泣。

圆星星啊,你在扎金色的结。
我母亲的心曾被铅弹所伤。

橡木门啊,谁曾把你从铰链上卸下?
我温存的母亲无法回来了。


灰叶菊

候鸟 矛,墙早已被飞越,
心上已白的枝和在我们之上的海,
被正午的星星枝环叶绕的深渊之丘——
一抹无毒的绿如同她曾在死亡中睁开的眼睛的……

我们掏空双手汲取渗流的湍溪:
天黑且匕首没有递给任何人之地的水。
你也唱了一支歌,而我们在雾中编了一道栅栏:
也许,一个刽子手前来而一颗心再次击打我们;
也许,一座塔仍在我们之上
辗转,而一个绞刑架被狂叫着树立;
也许,一捧胡须使我们走样而她淡黄的发变红……

心上的枝已白,在我们之上的海。


蕨的秘密

在诸剑的拱顶中那些阴影叶绿的心注视自身。
锋刃闪亮:谁在死亡中会不在那些镜子前面踟蹰?
这里也有活的忧郁敬献入众罐:
花香四溢它高度昏暗,在它们喝之前,恍若它不是水,
恍若它在此是一朵被问到更晦暗的爱﹑
被问到宿营的更黑的泥潭﹑被问到更沉重的发的雏菊……

但在此关心的只是钢铁的微光,
就在此有一物亮了一下,那大概是一柄剑。
我们只把罐从桌上倒空,当那些镜子款待我们:
一面会裂成两半,只要我们绿如枝叶。


骨灰瓮里倒出的沙

霉绿是遗忘的家。
每扇飘动的门前你那被斩首的吟游诗人泛蓝。
他敲响你那苔藓和苦耻毛做的鼓;
用溃烂的脚趾在沙中画你的眉。
他把它描得比本来更长,还有你那唇红。
你在这里填满一个个骨灰瓮并喂饱你的心。


最后的旗帜

一只水彩的猎物在薄暮的边境被追逐。
所以系上你的面具并把你的睫毛染绿吧。
盛着沉睡粗谷的碗递过那些乌木桌:
从春天到春天葡萄酒在此起沫,年时如此短暂,
射手们的奖赏如此火热——异邦的玫瑰:
你漂泊的胡须,树桩闲散的旗帜。

云层与吠叫!它们骑幻想进入蕨!
它们像渔民一样把网抛向磷火与吹息!
它们把一根绳索套上那些花冠并邀舞!
并在源头中洗号角——它们就这样学习诱叫。
你那时选作外套的,厚吗,遮得住微光吗?
它们像睡眠一样绕着那些树干潜行,恍若提供梦。
它们把那些心投向高处,疯狂那些长满苔藓的球:
哦 水彩的羊毛,我们在塔旁的旗。


九月的晦暗之眼

石帽 时间。而痛苦之发绺
更浓密地泉涌围着大地的面孔,
围着醉苹果,被一道有罪的判词
灼成焦黑:美丽并厌恶那种它们
在它们未来的糟糕
反射中进行的演奏。

栗子树第二次开花。
对猎户座稍后之回返
可怜燃起的希望
的标志:天的盲目
朋友那清澈见星的热情
唤它上到前来。

不加掩盖挨着梦之大门
一只孤独的眼斗争。
它知道每日
发生的便够了:
在东窗
情感那细长的迁徙形态
夜间向它显现。

你把剑浸入他们眼的水中。


出海之石

我们世界的白心,我们今天在泛黄玉米叶的时辰输掉了它:
一个圆线团,于是它轻轻卷出我们的手。
于是留待我们纺新的﹑微红的睡眠之羊毛在梦的沙墓碑上;
一颗心不再,唯出自深处的石之头发,
它那思考贝壳和波浪的额头贫瘠的首饰。


法国之忆

你且与我忆起:巴黎的天,硕大的秋水仙……
我们在卖花姑娘那里买心:它们是蓝色的并在水中绽放。
在我们的陋室里开始下雨,
我们的邻居来了,梦先生,一个瘦小的男人。
我们玩牌,我输了眼珠;
你借给我你的发,我输了它,他打败了我们。
他走出门,雨跟着他。
我们死了并能够呼吸。


远之颂

你双眼的泉源中
住着迷乱海渔夫的网。
你双眼的泉源中
海守着它的诺言。

我在此抛掷,
一颗逗留在众人之间的心,
我的衣服和一个誓言的光华:

在黑中越黑,我越赤裸。
不忠于是我才忠实。
我是你,当我是我。

你双眼的泉源中
我围猎并梦到猎物。

一张网捕获一张网:
我们相拥着分离。

你双眼的泉源中
一个被绞死者扼杀绞索。




从我的手中秋天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从坚果中剥出时间教它行走:
时间折回果壳中。

镜中是礼拜日,
梦中有觉睡,
口说真实。

我的目光降到爱人的性器上:
我们注视对方,
我们向对方诉说晦暗,
我们彼此相爱如同罂粟与记忆,
我们睡着如同螺壳中的葡萄酒,
如同月之血光中的海。

我们相拥立在窗中,他们从街上打量我们:
是让人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决定开花、
不安击打一颗心的时候了。
是时机到来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死亡赋格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晚上喝它
我们中午和早上喝它我们夜里喝它
我们喝了又喝
我们在天上挖一座坟墓那里躺着不挤
一个男人住在屋里这男人和那些蛇玩牌这男人写着
这男人写道当德国天黑你的金发呦玛格丽特
他写这些并走到屋前而星星在闪烁他吹口哨唤来他的狼狗
他吹口哨唤出他的犹太人让他们在地上挖一座坟墓
他命令我们现在奏起舞曲来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早上和中午喝你我们晚上喝你
我们喝了又喝
一个男人住在屋里这男人和那些蛇玩牌这男人写着
这男人写道当德国天黑你的金发呦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呦书拉密我们在天上挖一座坟墓那里躺着不挤

他喊道往土层里掘得更深些你们这几个你们剩下几个唱起来奏起来
他伸手抓皮带上的铁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把铲子插得更深些你们这几个你们剩下几个继续奏起舞曲来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中午和早上喝你我们晚上喝你
我们喝了又喝
一个男人住在屋里你的金发呦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呦书拉密他和那些蛇玩牌

他喊道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喊道把小提琴拉得更低沉些然后你们就像烟一样升上天
然后你们就在云中有一座坟墓那里躺着不挤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中午喝你死亡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大师
我们晚上和早上喝你我们喝了又喝
死亡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大师它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用铅弹打中你他准确地打中你
一个男人住在屋里你的金发呦玛格丽特
他叫他的狼狗扑向我们他送给我们一座空中的坟墓
他和那些蛇玩牌并梦到死亡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大师

你的金发呦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呦书拉密




莫在我双唇上寻你的口,
莫在大门前寻陌生人,
莫在眼中寻泪水。

七个夜之上红漫游向红,
七颗心之下手敲向大门,
七朵玫瑰之后泉源潺潺。

我孑然一身,我将灰烬之花置
入满是成熟黑渣的玻璃瓶。姐妹的口啊,
你说一句幸存于窗前的话,
而我曾梦到的,顺着我无声向上爬。

我立在凋谢了的时光的绽放中
并为一只迟飞的鸟儿存下一块松香:
它在生命般火红的羽毛上托着片雪,
粒冰衔于喙中,它穿过夏天而来。



  ——为克劳斯·戴姆斯而作

在时间的长桌上
神之罐痛饮。
它们喝空观者的双眼和瞽者的双眼,
统御着的一众阴影的心,
黄昏那凹陷的面颊。
它们是最强有力的豪饮之徒:
它们引空入口如同引满
并且不像你我一般溢出。


数数杏仁

数数杏仁,
数数那曾经苦涩并令你无眠的,
把我算进去:

我曾寻找你的眼睛,在你睁眼而无人注视你的时候,
我纺那根安居的纱,
顺着它你所思的露水
滑落到那通往
无人之心的箴言所守护的那些罐子。

在那里你才完全踏入属于你的名,
你才以稳健的步伐迈向你,
钟锤才在你的沉默的钟架里自由摆动,
倾听到的才撞向你,
死者才用一只手臂也搂着你,
于是你们三个一起穿过夜晚。

把我变苦涩。
把我算进杏仁里。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