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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牧斯:悲伤、绝望的人文主义叙述者——读陈离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7-12-31  

牧斯:悲伤、绝望的人文主义叙述者——读陈离





相知何必旧,倾盖定前言
  ——陶渊明

只是有时候人可以承受神的丰盈。        
  ——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有一句话或一件事,需要迫切地表述。——这里便需要叙述。叙述即复活,重启;阻止或推迟别人。但显然不能过于迫切,因为情绪,且很可能是焦躁的情绪——将你要说的这一件事扭弯,变形。如何做到诚实的叙述,如何做到准确的叙述?我的经验是“无”。如何做到一个适合文本的叙述,如何做到适合经验的叙述?这个可以“有”。但,终归要叙述。尤其文本工作者,一个立言者。可是,用什么方法呢?是否很多种?用本能的、之前熟悉的老套路?我们下笔时,一般都会这么做。写诗时通常如此。可是有一个责任或者是一个权利告诉你——这时候需要镇定。镇定+沉静。——在书桌或电脑桌前,停顿,推迟,思维舒缓,刚才发生的那一件事或一个句子,需要你另一方法,你脑海中几乎喷薄而出的句子。此间,需要理性,用理性对待客观;我认为还需要适当的体温,这体温决定个体的面目,而不至于出现大同。能不能更得体一点(假设前面得体)?如果这样做了,是不是决定了后面的叙述?你再不能随意扩张了(以日用语或口语)。前面的语系决定后的言说。在这样的小节,段落,句丛;句丛与句,句与词组之间;或者在这样的词组与词语之间的密系。密系,丝线一般,是不是信手拈来?你的手腕如此放松……由迟叙述,进入后叙述。
  上面说的是我们的欠缺。我的欠缺。
  我一直在问,我有钻入事件本身进行叙述的能力吗?
  我,或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块短板。我或他们的诗歌多么可疑。但看到陈离的诗歌,给了我意外的惊喜。且说他的诗歌的惊喜。《在地铁车站》是一个剥大蒜仔的结构。也可说是一篇小说的纲或一首小说诗,我不同意这种说法。——这就是诗。这是一种有掌握的掘进结构。我个人——曾迷恋于康斯坦丁诺斯·卡瓦菲斯、雷蒙德·卡佛和杰克·吉尔伯特。他们的诗都有迷人的小说的结构。旋涡,插叙。有时甚至就是政论、史记体(如卡瓦菲斯部分作品)。(在今日)如果没有掌握叙事,怎么做一个出色的诗人?怎么在作品中相对理性地讲述那宏大的事?《在地铁车站》是一个范例。“这没有什么”应是主蒜与蒜仔之间的蒜衣。我喜爱作品中诙谐的表达,佳作并不时时严肃,幽默并不只是轻松,有时也是重点。它就像一个推进器——我看见它帮助这首诗向黑暗深处推进,语言在掘进(欣赏这首诗时读得很慢,边阅读便边猜想要讲的事情,那时便有进入隧道的感觉)。恰好语言翻滚出的意义和事件又令人满意。如果单从文本上讲,或者就阅读经验而言,中间部分填入任何事都可达成,都是恰当的。而高明之处在于,转合。拐入“一个共同爱过的女孩”的节点,当陈离的笔深入她的此在,就像找一个新的蒜仔,完全打开另一片新天地,这也使全诗充满构想,或者是,一次理性叙述的胜利。——全诗收尾时,隐喻+寓言的“那只白鸽子”,显然是一番情怀的表达。可以无限地延伸。
  但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想探讨原事件与此诗呈现后——它们之间的关系。由于我不是原作者,也未曾向作者本人征询,所以不可能作弊。其实作弊是知道原事件,或者等待复辟。等待也是呈现。或许有人会说,原事件重要吗?与此诗有什么关系(诗成立即为文本说)?但我觉得与写作者——真的有什么关系。我就常遇到常识的原事件与我描绘的事差异的烦恼。并不是追究哪一件更可靠,而是探讨观念(经验)与客观哪些部分是我们不能掌握的。可以探讨一下哪一部分是修饰过的,哪一部分是原事实,哪一些又是因为文本需要自我圆说的。另外就是:就此诗而言,猜测一下哪些是原事实哪些是自我发挥或虚构不是很好玩的吗?——此处的,“地铁车站”是个象征吗?北京、上海的,还是真是南昌穿过赣江的这条地铁?这地铁新开通不久,眼下的故事并不多,像个处子。我阅读时会想到新开通的这条地铁。尤其前六句,添以我对作者处事方式的了解,似乎可信。这里有一个自我形象的刻画(低调,隐忍)。他遇见的一个人,一位许多不见的朋友,“我的心里突然有些悲伤”,透露一个秘密,这是文学的语言,我甚至有一点狐疑,但不影响他下面的说明,下面排浪般的说明有利于消除对“悲伤”一词的误解。我觉得这事是真的,作者有这么一件在世事沦丧后,遇见头发斑白朋友的事,事件的可靠性与描绘的大致相等。但以下他们谈论的内容——一个曾经共同爱过的女友——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嫁接过来的。我的意思是,当我们在处理这样的事件时,我们要这么做吗?会这么做吗?这里有很多岔道,作者为何单走这一条?是经验和理性的原因吗?我们,也是地铁上常客。来来往往,遇见许多事。很可能只写单一的事。在地铁上看见的一件事或一个美丽的女孩。而陈离在此处有一个巨大的转承——我觉得这是小说的笔法,插入。小说家会更主动地这么做。虽然我看过前面几位加上德里克·沃尔科特、朵渔、孙文波这么做,但毕竟是少数。后面的句词(内容),我觉得是人物(故事)需要的演绎与丰满,女主角尽可能特立独行一些,悲苦一些,这才符合文学的特质。文学的既是事实的,也是幻想的。当陈离乾坤挪移,回到他朋友讫语般的提问,他们“一起养过的白鸽子,怎样了”?而他对这样提问的愣怔,显然又是没有答案的堂·吉诃德式的复写。
我是说这里何处是谬误?何处又是见证?
  我是个对记忆充满模糊的人。对日子、时间和节点总是一头雾水。有时真不明白有些作家对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和看过的景能如此清晰地记住,他们历历在目。这是一种描绘能力还是超常智商呢?我经常将时间和地点搞混,经常犯波普的嫁接。我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认识陈离,肯定没法订一个确切的时间,只记得他沉默、低调……有话时也轻声慢语,他不是那种不学而假装沉默的人,是对他人与普罗一种敬重的沉默。他皮肤白皙,不瘦不胖,对人温文尔雅又彬彬有礼。他是个写小说的人,学者,常有作品在《星火》和其他刊物发表。我与他的接触断断续续,说不上亲密却彼此尊重。后来好多年未见,各有所尊,所弃,间或在朋友的餐叙中遇见。但在2013年,在鄙人的一次作品讨论会上,有较深的“遇见”(当然是鄙人邀请),他是在诸多兄姐中唯一泼冷水的人。我觉得是对的,他说的话(从当时)我至今认为是对的。他是个睿智而头脑冷静的人。因为我明白我的问题,他说出来了。
  2017年忽然读到他大量的诗歌作品,怎么能将一个人的印象框定在“学者和小说家”呢?从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沉默可不是一般人的沉默。不过他的作品却是我喜欢的,这让我们有更深的“相遇”。我是个喜欢在作品中相遇的人。一个更加明亮的陈离呈现在眼前。
  南昌是一个碎裂的城市,有多少人就会被分割成多少块。很多时候我们在不同的碎裂中。不同碎裂的交织也是没有交织。但有可能我们都是悲悯者,从他感伤、甚至近乎绝望的文字中。他比我更加锐利。我仿佛看一个格里高尔·萨姆沙或弗朗茨·卡夫卡式的人物在悲泣。一个人或众多人。我怀疑他会对着大街哭泣。对着暗夜或一棵精致的树哭泣。
  《安慰》就是悲悯。泣歌。理想与现实。一个理想主义者与绝望者最后的呢喃。也可说,由感伤主义发展而来,由彷徨、困苦、人生的境遇发展而来。由书本上的感慨传递到自己的生命中来。他的忧思,理想与幻灭。重合又区别于他人。——这痛哭不是泛乡村主义者假惺惺的逶迤,而是一种大众能够理解的欲言又止、大悲大鸣的嘶吼。多重音,沉闷。这首诗借助了一个“此在”的时间——人世。我想这既定的,也是共通的。

我们在一个地方生活
心里感到悲伤


  地方即此在,人世。不会是江西师大吧,诗人自带禀赋。不会是像切·米沃什或保罗·策兰一样的特定时空吧?在中国评论诗人一般都不敢这般想。哪什么地方能让诗人感到悲伤呢?为什么要用泛指的这个词,不可确切吗?应该是痛哭了许久,彻夜地悲痛。连夜都感到了他痛哭的心。这样是不是有点夸张?但从诗人用词和格调来说,或许是真的。不仅仅是对世俗,政体,更是对万物——的叩首。我称这样的叩首为“爱”。一种沉默、等待、假定的爱。

我不是第一个在此处生活的人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是第一个感到悲伤的人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是意义上的技术递进,也构成复调组合的柏木箱。人世,从来都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哲学上可以考证,但没法得出一个结论。人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但又是所有人的。所有人的世界,也只能是一个人的。
  在这里,我想到费尔南多·佩索阿的黄昏之句。不光心性、语调,还有句式。这并不可怕。我反而觉得这是可信的。我一直称佩索阿的《遑然录》为黄昏之句,紧密的,回旋;切口的,卡勾;谨慎的,掘进。从而也是事件的,语态的。
  当诗句传递到一个人的哭,会变成所有人的眼泪。诗人这时用那假定的“爱”,对不可逾越的事物假定的关心。——因为我们看见太多慧者,几乎是一切慧者都假定自己有广博的爱——教士、政治人物、诗人、艺术家……没有这个层级也假装有广博的爱。为什么不能平和、从容一点呢?为什么这是最高标准和唯一的途径呢?
  在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是勤劳而善良的人/他们比我更加勤劳和善良——”我相信,诗人潜意识中是有疑问的,此番用语或许迫不得已。一种假定的勤劳和善良。
  “所有的人/都懂得土地和阳光的价值”,这是进一步对不动摇力量的加码吧,更可理解为对进退失据诘问的反讽。

他周围的所有人
都跟着他一起流泪——
这是可能的吗
多么奇怪的一个愿望
谁好意思将它说出口?

这不是愿望,是现实。


  有时我想,真是什么?最古老那字的意义,汉语的与英语的又有什么不同?是指向明吗?是在求索之前还是在之后?似乎跟原义、本来有关。但衍化的过程产生歧义,理解的方式也生发偏离,目标的不同也生发偏转。真为权力服务?看上去像个迟滞者,条件诸多。那为什么求一个真——这么难呢?——如果排除了幻象,真有一个真,它的目标是什么?
  这似乎是诸多先贤探究的。先贤给我们诚恳、诚实的原则。君子的崇向。君子不是必要的,是次要的。问题是人的心,有时、甚至大多数时候诚实都难以做到,不光是语言的诚实,真相的诚实,有时甚至连诚实本身——都理解不了。这就非常难办,当某事发生——一方是说是A,另一方说是A-。有时候众多人说A,掌握权力的人说:B。
陈离的这首《这是真的》,似乎要说是它的反面——假。的确,有时候假能证明真;真是对假的撒谎或拖延。
  这是虚构或听来的故事。虚构的确是一种对假的迁就,对真构成务实。“听来”模棱两可,可以是证明了的,也可以是未经证明的。——这是仿佛是新闻故事。新闻故事是一个求真的撒谎。由少数听众构成大多数听众。凡此种种。
  我感兴趣的是几个书名号:

比如《如何辨别野菜》
《如何吃树皮而不觉得苦涩》,
《如何吃观音土而不被哽住》……


  如此使用书名号是一种严肃的加重。也可以说是示威。向玩笑和诙谐媾和。
  我姑且严肃地读:它们“可爱而甜蜜,历史的暗尘扑面而来。那时的野菜幼小而年轻,仿佛一个孩子;那时的树正值芳华,不可能苦涩;那时的土之所以被称为观音土,肯定有观音附体。”这是我的第一遍解读。没有去了解《如何辨别野菜》《如何吃树皮而不觉得苦涩》《如何吃观音土而不被哽住》这几部书的内容,应该像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一样,以其精神顺藤摸瓜究出里面的非凡传奇。
  这里面是轻的,又是重的;是松的,又是紧的。何况:

但是有一些人研究出了《一孩多吃的十九种方法》,
还有《如何吃一个孩子而不感到心理不适》


  这并不虚妄,也不恐惧,更不荒诞。或者说这并不是虚妄,也不是恐惧,更不是荒诞。而且是对假的否定,对真的铺展。娇嗔地,等了许久。这里似乎不要去探索。对某些事而言,真并不需要探索。从前面的几个书名号,到后几个书名号,等了“许久”。欢乐,且有趣!
  至末,怎么看——陈离都是一个悲伤的人。沉默的人。像大海一样悲伤。但我希望这悲伤不是区隔、阻挡,不是区隔和阻挡与这世界进行沟通。或许,这才是沟通的方式之一。因此我说陈离是一个需要救赎或者已经完成自我救赎的人。救赎,以语言和文学的方式。像赞歌那样。有时候也像挽歌。我知道很多英雄像挽歌。后面的这些诗篇像挽歌式的悲泣。
  但愿这只是自我形象的夸大。
  真正的诗人都是癫狂式的病态,或可说,所有的诗人都是癫狂式的病态,唯其病态,才捕获如常。哪怕他生活在谨小慎微的拘谨中,哪怕他生活在过度的物质的馈赠中,唯其病态,才让人看见神酒与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式精神的崩析。每个人都生活在双重的困顿中,唯其抗争,唯其赠与与善,才让自我获得满足。由此指出:唯其诗神才能调解这种过度的紧张。
  当诗人端坐桌前,没有思;或者在思的过程而尚下笔。天赋,灵感,使命。有时又是经验。热切与期望。词语。搜索表达之能力。纯熟的技巧。就像他说:“越来越觉得沉默是对的/沉默着,波涛汹涌/一种力的美”。这沉默非彼沉默,结果波涛汹涌,这沉默最终又被发言打破。我希望我们的沉默是对的,是对发言的引申。大约每一个人的沉默,都是对沉默本身的抵抗! 

 

抽象的抒情(组诗)
陈离


在地铁车站

在地铁车站
我遇到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从前我们曾经朝夕相处
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有些悲伤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这没有什么
他的身形看上去比年轻时缩小了很多
这也没有什么
他整个人的样子
看上去有点像干旱的树
缺少雨水的滋润
叶子有些打皱
这也没有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他这些年
他都经历了什么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
他仍然是那样
老实和善良
我们聊起共同爱过的一位女孩
她生活在另一个城市
他告诉我她一直没有结婚
现在已经有些老了,仍然孤身一人
前几年,她从乡下领养了一位女孩
过了年就满七岁
另外,她学会了养鸽子
因为她领养的那个乡下女孩
特别喜欢鸽子
她住在城市的郊区
每天坐地铁上下班
下了班之后
就忙两件事:带孩子,养鸽子
他说她仍然像很多年前一样,热爱生活
也爱每一个她遇见的人
我想象着她年轻时
美丽又善良的样子
她是一个公认的才女
读过的书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
还要多很多
她写过很多诗
只是一首也没有发表
据说她偷偷爱着一个人
但谁也没法证实
很多年前我就想
这样的人生活在世界上
不可能幸福——
我的预言没有没有任何理由
没想到它会成为现实
想起往日的一切
我的心里不能不感到愧疚
在快速飞驰的地铁上
我无法掩饰心里的悲伤
还好,他比我先到站
下车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们一起养过的白鸽子,
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从来就没有养过鸽子
更不用说什么白鸽子
他也从来没有养过
但是我知道
他并没有神经错乱,我也没有
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
美好的世界上


这是真的

我仿佛听见一个孩子在哭泣
我走近一看,那个孩子真的在哭泣
我又看见另一个孩子在哭泣
我看见第三个孩子在哭泣
我看见许多孩子在哭泣
这是真的
许多人告诉我
他们看见许多孩子在哭泣
仿佛有人在夜里告诉我
所有的孩子都在偷偷哭泣
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有一个人这样对我说:
“其实每一个人都在哭泣
只是哭泣的方式,各个不同
有的人曾经哭过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
但是他完全忘记了
所以他看见一个孩子在哭泣
觉得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哪怕是所有的孩子都在哭泣
他也觉得十分正常……”
——我永远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但这确实是真的
有一天晚上,我久久无法成眠
便去拜访一位年轻而贫穷的僧人
他住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庙里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
“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有些书,早就失传了
比如《如何辨别野菜》
《如何吃树皮而不觉得苦涩》,
《如何吃观音土而不被哽住》……
这些书已经没有用了
虽然仍然有人在寻找
但是有一些人研究出了《一孩多吃的十九种方法》,
还有《如何吃一个孩子而不感到心理不适》
听说书早就已经写成,而且已经印刷好
不少人在暗中偷偷传阅……
另外,听说有人发明了一种药
吃了这种药的孩子,会争先恐后地让别人吃
如果一个孩子被吃的时候,落在别的孩子后面
他会伤心欲绝……”
我绝对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一个人在山里住久了
就会完全不知道世上发生的事
但是他所说的
仿佛我早就在哪里听人说过
这是真的……


安慰

我们在一个地方生活
心里感到悲伤
如果我们这样想:
我不是第一个在此处生活的人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是第一个感到悲伤的人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不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安慰
如果我们想:
在我们的周围
到处都是勤劳而善良的人
他们比我更加勤劳和善良——
甚至这也不能给我们带来太大的安慰
或者我们这样想:
在我们的周围,所有的人
都懂得土地和阳光的价值
这给我们带来的安慰仍然是有限的
只有我们这样想:
只要有一个人痛哭
他周围的所有人
都跟着他一起流泪——
这是可能的吗
多么奇怪的一个愿望
谁好意思将它说出口?


无题

有人告诉我:
“你没有发现吗,
连窗外的鸟都不叫了!”
我想了一想
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在一瞬间
我感到恐惧
同时感到心安理得


世界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
有很多事物,有很多人
都躲藏起来了
他们在心里说:
我不会再开花了
我也想躲藏起来
我一直躲藏着
我在心里说:
他们和我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和我在一起


沉默

我越来越觉得沉默是对的
沉默着,波涛汹涌
一种力的美


那些陌生的人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我不认识的
可能我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他们了
我会常常想起他们
我常常想起他们的善良和勤奋
我常常想到他们为这个世界做了很多事情
我知道他们为这个世界所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为我做的
我要努力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但我常常在心里想着他们善良而又勤奋的样子
还有他们努力工作时严肃而又有些艰难的样子


秋天的思想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
有时候,我并不为此感到自卑
而是为此感到自豪
有时候,我静静地看着一棵树
看着一棵树静静地站在秋天的旷野里
我静静地听着秋风吹着一片树叶
发出一阵静静地声响
这时候,我觉得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是幸福的
我觉得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思想的人

每年十一月,当秋天就要过去的时候
我的心里都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思想


春天,一个孩子的悲伤

如果在春天,你问一个孩子:
“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孩子是不会回答你的
孩子无法回答你
他只会看着你
用一双纯洁的、悲伤的眼睛


深深的海洋

你听到了吗,在这深深的
人世的海洋里
有一种隐隐的歌声
从远处传来
从海洋的深处传来
这歌声一直在响着
一首听了就让人又欢喜又悲伤的歌
一首听了就想跟着一起唱的歌
它从来也没有停息过
它永远也不会停息
它是一首美丽的歌
一首唱了就让这个世界变得美丽的歌
它是一首幸福的歌
一首唱了就让所有人感到幸福的歌
只有在深深的海洋里
你才能够听到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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