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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施茂盛:苦修的况味系列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7-04-17  

施茂盛:苦修的况味系列




误读

我所描绘的灵魂是不可预见的。
它受自身召唤,在迷途
置一日的花茎于委婉的净瓶。
傍晚,竖立的湖水因不测而形成。

西岸的山上,急雨
如旧物被歌颂。
有人狂奔向我迎面而来;
身上,栅栏敞开着。

我对这个顺从的世界,仍抱有足够敬意,
它在我的哀伤里掺杂了决别的晚霞。
不知为何,他会抬起屈辱的头颅,
像不同时代的自己,被同一命运选中。

此刻,我们在误读中虚度。
而新的主题已运载着星辰破雾而出。
在虚妄的悲情里,
一个人的传奇就此开始。


午后

午后。隔壁有人锯木,轻咳;
一小时的脑垂体分裂成玫瑰和蜘蛛。
咖啡杯的银匙在搅动。
匍匐的光影脱下暧昧的裸体。

嗜睡者关心轻度的落暮。
湖面:旧日的碧波与鹅语——
那随手翻开的诗集,
有一堆时间蚀骨的锦灰。

然后,好多人从四面八方涌向我。
我需要他们坐下来,脸上坦露同一神色
我欣喜他们抵消了每天的倦意。
只要稍微松动一下,世界便不一样。

比如,玫瑰和蜘蛛会多一点点——
此刻的阳台上,餐具已摊开。
他空造的凉亭基本筑成,
而我在无限折磨的未知里再次垮掉。


熟客

流经指缝的时间是我的熟客。
我也是我自己的熟客,
可惜它已被使用得太久,
灵魂在它面前竟也无所适从。

每一个缝补的漏洞又无法让它脱身,
任何错误的指令它只当作理所当然的召唤。
什么才能从堕落中唤醒它,
什么才是它抱憾终生的未见。

而镜子给了它所有体面,
遗忘又让它彻底妥协。
它所能完成的
是有别于个人的移情别恋。

而我说再见,它又别有滋味。
在病榻上躺了许久,
它倒记挂起第一次喊出的“疼”。
但时间,却远不是人所共知的诗篇。


欲雪

风团在身体里膨胀,
湖面晾着银子。
世界停顿半秒,欲雪的脚步临近;
一种奇妙的措辞就此溢开。

细部的观察胜似明镜,
可供深究的却不多。
经过的时间需要重新归拢,
像词语的雾气突然褪尽。

从街巷我骑单车去郊外访友,
疾逝的落叶替代了想象。
他坟头经年的银木仍有神力蓬勃,
薄暮中仿佛我的双手在轻拂。

暗下来的屋脊将更凝重,
那么多熟悉的脸都将终结一刻。
我怀惴的礼物也无可言喻,
明日白茫茫一片或有悲伤的温暖。


况味

黄昏溶解在一粒黄色药丸里
而我咀嚼一颗盐,
况味让舌头专注于每一顿垮掉的晚餐
以及晚餐中无用的落日

窗外,有我听来的鸟雀的噤声
但我看不清树冠浮动的每一张热气腾腾的脸
它们,多么荒谬
它们的抵制多么荒谬

一位小吏突然现身薄雾中
他想起死去的父亲曾给予的忠告
在时局无所寄怀的年代
唯有患疾,才不至于绝望

月轮从一块警示板上堵住我
公园里弥散着狐疑的气味
一群没有地址的孤魂涌来充斥着我的房间
嘲笑我仿佛嘲笑一只成癖的笼子

时至深夜,隔壁锯木声仍不断
它将我耗尽,像一只杯子被虚空所磨损
或许,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
我也可以从逼迫的墙上挖出些什么


郊游

风磨损河岸
凌乱的人群被小区的凉亭梳理整齐
割草机歇斯底里
无以应答的起居时分

斜坡有别离的小径,青丘多空窠
此语出自未至的问候
对于这位爱上落日的邮差
彼时的良愿又如何在此刻的描绘中忽现

郊外,遍地黄花成瘾
柳色击垮半道上的游僧
一根树枝伸展如邻省的天线
用于接受低频的不测之音

旧报纸里筑的塔
笼子外不断加固的笼子
那么多偶然的晚霞
虚无甚于当年的疏忽

屠宰场又成为新的开始
教堂只准备了结束的盆景
一只孤灯不经意间被众目瞩望
不合时宜地延至天明


白鹭

从晚霞中剥开一对沸腾的肺腑
白鹭就此脱下它的黑夜
群山夺目的翠色
此时也强忍住隐喻的交错

斜向一旁的坡道别有一番深意
新枝在湖面,星辰埋草间
可以想象,它缓慢的翅膀正握住灵感
像脆弱的少女来到墨绿的纸上

林中,月光溃散如绑带
春风凌乱惟剩草图
而那些熟睡的,也非假象
一颗松果传递着准确的发音

在云端漫步,白鹭成了自己的补丁
十万八千里的河山支持着它
背负骨瓮隐匿于一架青冈的钢琴
它清贫的羽毛,如薄雪枯死悬崖上

未来它仍有神力起落
来自耳中的寂静露出边界
一只残缺的灯笼指引它
从浮夸的人间带走音信

但是抱歉,我所见的或是另一只
如指间轻滑的琴声退回流水
在语言中,我是一个苦修的人
因为它的友谊,我们终得以相认


雪豹

一只银色雪豹在天边逡巡
孑然感受到背负的星辰颤抖不已
雪在大面积地来临
像巨大的耳鸣为同一器官驱使

似受银河的邀请,它踏入雷池
临界的晚霞何其精细
鸟群栖息裂开的石头上
睡眠安卧脑中升起的潮汐旁

这凛冽的呼吸,几近完美
绝境或许只剩它的皮毛
在风团形成的中心
它吐出蓬松的骨头,双目抵近

它承受着它的统治力
赤裸的身体向长空露出弧度
宇宙在它内部溶解
黑暗经由大海炼出了蔚蓝


幼蝶

树枝尽头有一只你看不见的羽化幼蝶
雨水在劝导它
但它数着自己的牙齿
把刚褪下的蛹袋一口吞下

新的雨水总是这样断定
眼前的景致未曾将两岸拆毁
青丝捆住湖水而湖水立在它的断裂中
像出狱的青年回到和解的身体

而黑夜饲养的狮子,因饥饿而昏眩
它的破绽让我们得以看清一颗虚弱的心
将随时为这美妙的世界带来废墟
在雨水中,我们的荒芜总是不够用

我睁开亡者的每一双眼睛
被雨水浇注而雨水不断地吐出它的壳
在它们露出幼蝶蜕变的侧影时
你的源头,却遥如一个老式话题


蜘蛛

向当年的这只蜘蛛致敬
在监狱的檐下用蛛网兜住翻卷的黄叶
少年从窗口看着它
它静止的时候,是多么饱满

季节似乎因为错觉而颠倒
老狱友又在木板上写信
开头总是重复着同样的称呼
可惜他不明白,绝望才是值得的艺术

会遇上一两个有怜悯心的黄昏
它将飞虫的干尸搬到墙角边
秋风已本能地追了上来
满屋子腐烂的气味没有半点松动

现在,唯有时间优雅如永恒的悲伤
在月光中他们从窗口看着它
仿佛记忆又回到了他们身上而
每一根深受消磨的骨头也随之服软

或许我从少年那里秉承了良愿
在同一个薄霜显迹的夜晚
我长出蜘蛛退化的八脚
把蛛网上一根根锈住的松针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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