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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刻意于瞳孔的变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25  

木朵:刻意于瞳孔的变化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满春衫袖。

  (欧阳修《生查子》)


  这首词实际上触及了诗的范畴中的一个基本秘密:时间上的差别,一经掌握,就可以成行。我们为了保持诗的必要的分寸与篇幅,一直在想方设法,使一首诗看上去天经地义:它符合语言的习惯和规律,读者一看,感觉不出什么怪味,对于揭示一种朴实情感,完成了关键的一步,乃至于后世读者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情感的最佳模型。
  出于架构全局的考虑,这首词一开始陷入了回忆的气氛,它给定了一个止步的时刻,在那时,情况如何、人际关系如何。受到这一特殊时刻的支配,其他的镜像从时间长河上漫溢出来,组织成一幅时间的画卷。由于这个时刻并不打算跟更早的某个时刻去比较,因而显得是新颖的:一个崭新的时机。凭此,他可以设计充分凸显这种新鲜感的场景。他的策略是从夜、昼的比照中入手,尔后吟出了一个工整的对仗。今天的读者似乎觉得在韵母的要求下,“头”与“后”构成这般搭配,是最天然的,难以超出。
  然而,如果你有过夜间幽会的经验,就会更为敏感于其中“月”的位置的变化,也就是说,“黄昏”是一个具体的时刻,那么,它是位于“月上柳梢头”之前,还是之后呢?或者说,诗人所陈设的这棵柳树到底有多高?或许,你可以颠倒一下次序,把“人约黄昏后”挪至“月上柳梢头”之前。如果你反对这种倡议,那么,你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至下半阙时,由于他毫不犹豫地选定了“月与灯”并置为“依旧”的榜样,使得之前设定的柳树荡然无存。随后出现的压轴戏,“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看上去,就显得单薄了一点,弱不禁风似的。那个特殊的人,出现在剧中,却消失在现实中,作为“不见”的对象而生发了感慨,读者由此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这个人去世了或是抛弃了约定,也即,这个不见之人造成了意趣的波折。要是,改为“不见去年柳”,会有什么后果?可以说,“泪满”一说有一种夸饰的成分,把一种情况渲染得有点过分,与此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所营造的简练、朴素的气氛相比,它未免太刻意于瞳孔的变化。除非你真的大哭了一回,或者,你太需要在此申明人的重要性,否则,你可以采取其他的替代措施,把那个人落实在衣袖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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