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兄”视频号 会员列表
主题 : 木朵:视野的一边倒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24  

木朵:视野的一边倒




灯火钱塘三五夜,
明月如霜,
照见人如画。
帐底吹笙香吐麝,
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山城人老也!
击鼓吹箫,
却入农桑社。
火冷灯稀霜露下,
昏昏雪意云垂野。

  (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


  涉及元宵夜的诗词,都不可避免要得到月亮的关照:这是普遍的阅历,也是不可逾越的制度。我们也可以限制“月”的出现,但没有高超的避实就虚能力,还是老老实实围绕着月或被月笼罩为妥。仅次于中秋夜,元宵节提供了另一种描绘月色的可能性,即便是未能参与街市热闹场面的诗人,独守空房,也有九成的把握,去捧起坠落在枝桠上的薄薄清辉。然而,他又不免迟疑,尽力避免写成一首咏月诗。
  他希望月的踊跃只是在烘托,这个良宵,还应有其他的情况,来兑现一首诗的主题。要么回顾过来人的足音,对照着,做出另外的姿态,要么凭空绘制一只空瓶的形色,把这个夜晚变成一种透明的液体,存放其中。于是,当他一开始被灯火所吸引,就分辨出它的两种形态。这确属一个屡试不爽的诀窍:以此刻为基点,追溯过去的某一时点,诗就顿时获取了必要的次序;又有什么要素在制造这种秩序上优于“时间”呢?
  这个作品注定了要有两个声音存在,昔时钱塘的灯火浮现得极为迅速,但措辞上或措施上的谨慎,又控制了这片火光的摇曳:它仅仅是一个用以奠基的声音,以消耗历来惦记的情景交融。所以,他并不步入去年的上元夜,也不具指如此良辰美景下的家事一二,他泛化了钱塘的明月,或可说,当初的几个步骤无非是天地人的相结合。如霜、如画,既规矩、老套,又不失时机,随时准备翻起被人忽视的底牌。
  节日的几个元素悉数亮相之余,他用听觉平衡了视野的一边倒。吹笙,其来由太丰富,可以是某一特定时刻的降临,可以是这个夜晚的传统曲目,也可以是借着别人的鼓点讴歌古典美。我们不如驻足观望,在他写到“如画”之际,接下去,到底有多少个办法,打开钱塘画卷的余部?所见所闻的入诗,既是严格挑选的结果,也可以是机缘凑巧,譬如正在运思,突闻窗外人语,那动静片刻功夫就化作了游丝与梗概。
  继而,回到现实的密州,似乎只需反其道而行之:拿钱塘的灯火、声色、人情,变个模样重现。如果遮住那下半阙,告诉你,其中必须涉足本地的抽象,该当如何出力?除了平仄上的阴晴不定,还有怎样的迷津需要放在一旁?譬如,要否再提及那高悬的月盘?又当如何见解?
  到了这个份上,两股作用力纠缠着:一是前半部分搭建的观念模型,时刻提醒诗人反观的必要性;二是现实的丰富性、即时性又要求更多的余地。“击鼓吹箫”的嵌入,可谓一举两得地奉承了这左右的拉扯:一方面,它是对“吹笙”的回应,是对一个良宵的确认;另一方面,又合乎当地的民俗,或可说,正是“农桑社”的吹吹打打,产生了两个时刻,提供了写作的切入点。
  “人”、“灯火”、“霜”的再次汇演,留待慧眼人去猜测他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难。可以说“火冷灯稀”算是预约,但如何将这种局面放置在一个更大的视野里,而不显得搪塞,就是写作伊始难以观测到的偶发性。他的做法是信任过去的经验,而不打算有惊艳之举。于是,压轴戏交由“雪”和“云”来搭台,我们似乎觉察到诗人的提前松弛,既为二者与“霜露”的头头是道构成了重复而晃脑,又因“昏昏”的不精确而嫌雪的插曲太催眠。
  可是,一旦我们回味一下他的视线,就能够体谅他的苦衷:最初,诗应景而生,视野开阔,又束缚在某一点上,后来,声音的对称性要求得到了及时的满足,并回归那广大的视野,也就是说,这首词最终止步于云雪分享的原野,是一种经验的成分在起作用:他相信扩展立足点的周边环境,能削弱乡愁的消极影响,这种无限扩延很可能使得本地与外地的划分所造成的裂痕不复存在,同时,也强化了时间感最终能统一个人的多种体会,消弭身处异域的非亲非故的疏离感。而他的一个不情之请在于,希望他的读者同等地对待词中所涉足的两天。
描述
快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