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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骤雨的交汇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18  

木朵:骤雨的交汇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听雨》)


  雨的音乐会上演了人生的三幕大戏,透过雨幕,出神之人已发现后台的老生一卸妆,就返老还童。他拈来时间线索上的三个结,并以此架构全局,想必当时已意识到此乃稳中求胜之秘诀。一下子就溜回了眼下这出戏的前奏,沉浸到那最高的浪花中,随即,由上而中,由中而下,我们似乎瞅见起立、枯坐、斜卧的三位听众,纷纷拍掌,认可雨的节奏贯穿了三个小高潮:千姿百态的雨水自高往低,从一级级台阶飘洒开去。
  但他的目标不在于勾勒雨的英姿。或许当夜,他已写了几首咏物诗,但都没有贴切于户外的淅淅沥沥,突然,他看到了人生的相似情境,这一下愣神,使得他抓住了诗意的一排纽扣。
  事实上,当他认准了这个切入办法,所要修饰的,无非是少年、壮年应各自怎样出镜。他可以极力地回想往事,找到两个可资对照的形象,也可以任意地虚造,只要服从已逐步成形的观念湍流即可。“听雨”连唤三遍,整个计划旋即变为对“听雨之人”的辨认。
  这时,他半喜半忧。喜从天降的是,“听雨”的三次幂确属一幕奇妙的戏剧,但忧虑的成分在于,他不能使三个角色在言辞铺排上推陈出新——一时设计不出最佳的台词,而可能流于普遍怀旧的形式。歌楼、客舟、僧庐所提供的空间感,可不计较其中的差异,或能在多大程度上提供行文的方便,实际上,当时一字排开的这三个场景已经奠定了看似漂浮却又结实的基础。但发生在这三个地方的人物活动伤透了脑筋。他要在自我满足与取悦观众之中做出安排。从当事人的角度看,如果确有其事,而言辞又密不透风地装下了此情此景,这就是令自己舒适的神来之笔,至于泛泛而谈,光有客舟的夺目形象,却拿不定彼时何事可托付衷肠,就只好利用现成的情感机制,来讨得看客们的欢心。
  总体来看,这种体例并未领风气之先,却又可能因太依托这种明显的时间线索,而伤及今夜听雨时的实际感受。因为他把自身置入了一个熟练的套路上,而这种三部曲很容易被另一个散步者一学就会。到最后,人们只记住语言的基石被雨水磨洗得光可鉴人,却忘却了一个借宿者的三生有幸。
  我们也应注意到,“听雨”这种行为本身是可重复出现的,一个人可以三番五次踏入同一个雨天,正如有人对“乡愁”的分阶段描述,也是把握了“乡愁”的可复制性特征,而在一种并非奇遇的常见情境中,写作的落脚点可能首选同一个环境的时差来推导人世的沧桑。既不是着眼于今时的特色,也不是以怀旧求胜,而是利用一个看似新颖的案例重操旧业——看一看顺藤能摸到诗意的瓜熟蒂落与否。
  我们也许同情其中的“鬓已星星”,亦是充满了对逝去时光的追悔莫及,仿佛他替我们演示的人生流程,隐隐约约就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而考虑到雨中天籁的无限可能,尤其是作者在考虑这首词、这出戏如何收场,我们也许就有必要保持一份警惕之心:那空阶滴到明的只是诗的尾声,在日后,我们还有一次次聆听骤雨教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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