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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窗分之一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10  

木朵:窗分之一




这里刚下过一场雪
仿佛人间的爱都落在低处

你坐在窗下
窗子被阳光突然撞响
多么干脆的阳光呀
仿佛你一生不可多得的喜悦

光线在你思想中
越来越稀薄越来越
安静你像一个孩子
一无所知地被人深深爱着

  (黄礼孩《窗下》)


  “窗”作为一个醒目意象,被嵌入诗中,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历代诗人的观念更新,可以说,通过这个字(实际上,如今它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是意义的合计),你能发现诗学史的窗户,从而了解历代诗人使用它各呈怎样的特色。例如,你可以研究为何李白用得比杜甫就频密一些。往上追溯,你可以查验:曹植为何不用?苏武李陵为何罔顾?《古诗十九首》在你的想像中是琳琅满目的窗户集锦,却为何只出现两回?从哪一刻起,它开始得到重用,开意趣之先河?当然,更为迫切的问题在于:经过茂密的绽放之后,后代诗人是否屡屡创新,在显赫的窗户旁边发明了别具特色的线盒?如今,你读到一首涉及“窗”的短诗,是不是情不自禁地拿以往的意趣来拼凑出那饱满的形象?而当你打算写一写窗边逸闻时,你的指尖是否立即触碰到温庭筠所谓的“平春远绿窗中起”?实际上,自一开始,你就不是就具体的某扇窗说事,而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窗”们的集体中。那里幅员辽阔,物产富饶,足够你领取。如果你突然想弄明白自己在写作中,会不会受到李白所言“开窗碧嶂满,拂镜沧江流”的干扰,就得细细琢磨“窗”对这首诗到底提供了怎样的服务。很多时候,你不需这样去思索,因为这首诗日后的读者基本上都能接受到有关“窗”开启的通俗意义。不妨说,你已经难以改善“窗”的形貌,你只要动了它的念头,就必然成为这个公分母的分子,即窗分之一。所以,当你读到当代诗人写的类似的诗篇时,已分辨不清这扇窗是不是在杜甫“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基础上的改进。考虑到窗与镜的如影随形,读到黄礼孩《窗下》,也许你立即听见张枣《镜中》梅花落满南山的动静。如果要分辨窗与门的区别,请重读钱锺书《窗》“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的一番说明。在这里,你所要考察的不仅是窗的意趣是否遵守礼制,而是为了达成窗下之义,诗人借助了哪些手段。你不妨大胆地下个结论:这一首诗,尤其是被它的一部分读者交口称赞之后,已经算得上是窥探作者写作风格的明窗。于是,出现了衡量佳作的两个方面的标准:其一,一首诗能否出色地沿袭古老的传统,通过字词的腾挪转换,凿出自我的形貌?其二,它能否在背上插满旌旗,宣布一场好戏已经步入高潮,此后,要么不可超越,要么作者开始了另外套路的追寻?前者观察他与历史的关系,也即它与它们的叙旧尽欢与否,后者探究一位诗人是否屡屡嗅到写作之际窗边出现了异味——他总能通过一首蓄谋已久的诗达成最终的妥协,从而改写作为诗人的面貌。同时,他也有必要反躬自问:读者在这首诗中看重的是什么?是什么成分引得一些读者异口同声地赞美?一首佳作如果还存在第三项标准,那应当是:它始终保持对致意的质疑——在自身被评价的同时,读者的好恶也在被这首诗测算。这首诗最得体的手段恰好是比喻的牵引。一个事物被另一个事物所比拟、评判、敦促,最终达成你我共同体。如此也可断言,任何有关爱情的诗篇都必须制造相互对视或对峙的局面,从诗本有的体态上间接证明爱情主题的真实存在。饰物的联姻是否美满,预示着诗中人能否顺带出爱情的烟花表演。所谓“诗歌与人”,说的就是前者美满的可能性正是后者的希冀。其中“低处”所递出的谦卑信息,与其《飞鸟与昆虫》中“我知道飞得再高的鸟/也要回到低矮的树枝上”和“我一直在生活的低处”或其《苔藓》所谓的“暗处”,是一脉相承、毫无抵触的。这种姿态让出了诗的少许好感,再加上“窗”从中作梗,递出光线,配合“爱”两次在喻体位置上的发挥,这首诗就完成了扼要的迂回,乃至于一部分读者伫立于余晖中,久久不肯离去。这正是那潇洒诗人所言“我歌白云倚窗牖,尔闻其声但挥手”的场景的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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