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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同心圆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10  

木朵:同心圆




一束束,微弯着
自天,从母枝垂落
新生的拱,挨近地面
平静改变了的重力
那些,芽、腺
凸起、膨胀
分泌蜷曲的维
朵、朵朵、朵朵朵……
闪耀细微中浩瀚的无序

风吹来,密排的一列
平移着,后退
与不动的另一列重合
又,无须记忆地返回
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才是更古老的动力

那时,这密排的青色阴影
充满了细孔和不确定
在更起伏中归来
“……”着,与无着的
运动合一,更撑开一个个轮廓
爱上迎面自身阻力

  (陈律《春柳》)


  与精明的布罗茨基一样,你也许也常常在写作中碰见一位哀泣的缪斯。她应当是阴柔的女性,会转告你,“没有什么能比古典诗更能暴露出一个诗人的弱点了”,布罗茨基这样附和:“要让两三行诗句显出新意,还要避免滑稽效果或模仿他人之嫌,这可是件令人非常头痛的事情。”那么,怎样的款式才是古典诗所特有的?闲聊者已闻讯“新诗是失败的”,在他的心目中,那些古老的辞藻与簇拥,已令后来的诸多工作毫无意趣。他对“诗”前面的那个标新立异的点缀嗤笑着,甚至还带一点严肃的态度。这个临时性的叫法至今还表明数万人的努力,还未织出一件像样的锦袍来,转而,因这件锦袍的缺失,而被认为失职于一个博大时代的交际中。那位不服输的诗人决意找到即便存在亦可另图的对象,以描绘新诗这个形迹可疑的成员,并证明它足够加入历代诗坛的庙会。这样,他必须甄别出新旧,寻觅那醒目的边界,正如他自信于发现了对春柳的新看法。一首诗的整体布局依然默默遵守古老的法则,“语言是立法”——罗兰·巴特如此说,所以,称之为循规蹈矩的家庭成员,这首诗心上即便不服但嘴角还是显示为虔诚的锐角。“话语是法规”,前人已然造成的局面几乎是不可逾越的范例,然而,个别的诗人只得从这个细部找到出路。当他声称已完全地摆脱了旧的束缚,应当说,不仅是意气风发,还是诗学史的历历在目。或可说,已没有彻底的新颖,只有偶然的经过缪斯垂青的推陈出新。关于几株垂柳的印象,你难以考察其中所有的起源,当你猛然获取了新意时,不如说它们这一刻成为你泛舟之际流露的倒影与辙痕。在你个人的声音中从此多出了一个音符,不再隐伏于未知的存在中,已明目张胆于新的扫视。而这里所谓的“未知”,并非新的难料,而是旧的久无领会。从作为诗之对象的事物的角度看(实际上,你何尝有过哪怕一次这样的机遇),其骄傲的态度差一点令诗的侵扰无地自容。简言之,植物学家失去的,也不一定正好由中医郎中拾得,而诗人得到的也许刚好是那个对象特意显露的陌生道德粼粼。为了写好它,另一个灵异的对象,你会不会三番五次去柳园溜达,把这一个对象看一个究竟,看出层层关联?尽管谈不上去摘取一个现实主义葫芦,但这份虔敬之心隐约猜测到那啜饮辞海的瓢就在树的前后左右。当遮住人群的几株柳树刚刚投放在诗的题意或最初几行时,他几乎就意识到了这份古典的告诫——乒乒乓乓的鼓点或升或降,像是同步于他恰好体会的生不欲痛。会否落入俗套?这根看不清的绳索既可以牵引你到圣人之所,又能令人毫无察觉地被锁在他的光荣中。严谨的格律如果是法规之一,他可以弃之不顾,或者高超得它无可挑剔。格律算不算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聪明的诗人往往自称他始终受到格律的关照:总在韵律中,不过,这一次,他采取了其他的方式。如果是阿赫马托娃要对付这个敌人,她会怎么办?“在内容上拼贴画般的变化”如何?布罗茨基注意到,她“常常在一节诗中铺陈若干看上去互不相干的事情”,如此“缓解了节奏(即诗中的格律)”,使得读者觉得格律不存在或可有可无。现在,面对耐看的春柳,你打算怎么干?还有没有威严的敌人,除了格律之外?你不由得欣喜,这时所看的竟然大不同于往昔,所以,诗要证明这样的界限往往被忽略。于是,熟视无睹就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在与这份欣喜相匹配的写作中,你也许会遇见再一次熟视无睹:你擅长驱使的诗的体制从总体上来看,并无任何的除旧迎新。一首诗只是默默地堆砌在早已画好的一个圆内,欣喜褪色、减弱之余。它甚至没有新的能力把这个饱满而顽固的圆变成椭圆。这个熟视无睹的体制包括怎么分节、如何由此及彼,以及将单纯的对象所生产的涟漪收敛于诗的性质中的种种对策。被宣称“重要的”诗,要么强化了一种体制上的适应性——它一下子促使宽泛的体制显示出清晰的容量,要么在一个大圆中画出了一个较小的同心圆——任何一首写作当即就可肯定的重要之诗,都是圆中圆,而不是偏处一隅的某个点。说到底,在我们关于诗意的观念中,我们倾向于通过对象来发现什么。有时艰难,有时简易:难易有时来自对象的不可预知,不知道何时一株春柳会如此重要,有时来自对象作为媒介到底还有怎样的皎洁与矫捷。关于古典诗种种不言自明的过滤纸般的能力,其中之一的咏物诗确实很快就能检测出一位诗人的免疫力:一经物的吟咏,诗就同时产生多种力——“重力”、“动力”、“阻力”……交叉作用,不落入俗套谈何容易。也许,发明新的箴言是恰当的,尽管这也是通俗的举动:好诗使得俗套更好使。也就是说,不落入俗套的诗是不可能的,即便你逾越了所有的法规,在你的面前还有一堵巨大的墙,那立法者、那立法的绝好时期、那原始观念的最初构思,都已无法改变,哪怕是你可以发明一套完善的“立法法”,也不能发明一个早于你决心作为一个诗人的时点——当做出这个决定时,史前的时间已经不单独为你而存在。你可以不断凭借重要的诗画出更多的同心圆,但在你之外,是另一些诗人各自的同心圆,每一个体的圆心与惟一原点均不重合,偶尔经过,也只是画出一道很可能是浑然不觉的弧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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