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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连环画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06  

木朵:连环画




于是我们拐进
这片海边的松树林。
砾石铺砌的小路
湿漉的小狗,比我们更快地
投入野花的香气。

我们需要隐蔽的
更适合表达肉体的地方
而不是一小片
人造树林。
在地面攀爬的藤蔓,
椭圆形的叶子
掩护着金龟子的疯狂。
甚至蜗牛,在留下闪光的粘液后
让狭长的草叶摇晃不止。

海,在远处翻腾。
我们陷入了树影
和秋天诡谲的阴凉。
我的手,试图
向你身上最险峻的地方攀爬
深入腰际的海岸。
但最后终止于
一朵合拢的紫睡莲——
哦这偷窃,非法的沉溺。

  (陈舸《林中路》)


  并不像“江水最深地,山云薄暮时”(杜甫《薄暮》)这般拉开架式,准备投入一次熟能生巧的战役,在《林中路》,诗人从一开始就选定了一条岔道,乃至于读者无法获悉抵达之前诗人的立足点在哪里。于是,开始找寻原因:诗为何有这样一个入口?精明的读者乐于相信“事出有因”,以此去洞察诗的发生经历过多少路程。诗人与诗中人都做出了妥当的选择,仿佛在异口同声地阐明:诗从来就需要懂得避让,而另辟蹊径很可能带来涉险的甜蜜。就在伏案的某一刻,诗人的时间序列突然呈现出如此的开端,一件纠缠不休的事拥有了一个起点。然而,如果认为他在追忆一件已经发生的轶事,就不得不考察事件赖以骨骼健全的前提:那“非法的沉溺”的载体是什么?从真有此事的角度看,“小狗”、“金龟子”、“蜗牛”逐步引人入胜,宛如进入角色的三部曲。宁肯相信人类的时间突然在这三个小动物身上有所顿足,恰恰是它们作为必经之路上的空间赞助商,为诗的时间链条抹上了润滑油:诗人顿时发觉了纯属自我的时间。“闪光的粘液”便是绿林邮局为记忆盖上的邮戳。
  不过,诗中偷情人并不必然有诗人自身,作为旁听者,他完全可以在如此小心克制的节奏中绘制出连环画。读者并不责怪他无事生非、小题大做,对于陷入诗中的苍莽,也心领神会。也许,读者神灵附体,沾染上了“野花的香气”,自然而然地代入诗中偷情人的角色——这并非诗的外遇,而是从一开始,它就设下的伏击圈。对于性的非法进行,贪婪的目光只恨自己不能透视,而诗的合理性刚好在于得到了一种平衡:读者的热切期待与当事人的自食其果。
  如果说小动物们为事情的发生搭建了逐渐深入的台阶,为复原轶事或描绘虚实奉献了参照物,那么,咫尺之近的植物们则是肉体表达的最佳铺垫,也暗自合上了事实的节拍。诗人给予它们的姿态对应于脑海里的潮起潮落。藤蔓之“攀爬”、狭长的草叶之“摇晃不止”以及紫睡莲的“合拢”(以及可以预料的、紧接着的绽放)无不被海之“翻腾”所统一。
  这种统一却表现于“我们”分裂为“我”和“你”。关于“海岸”、“紫睡莲”,读者心知肚明地任诗人开展。由于这首诗并不出自犹豫不决,而是精心的安排,它懂得如何收敛。诗中无法避免的“最后终止”是对读者的最后一击,也看似无可避免地造成诗的尾声。确有如此的经验:诗中前后有序的交代一旦抵达最终的一步,诗也尾随而止。不知道这首诗在破折号——犹如吹响谢幕的号角——之后的最后一行是否令读者想到卡瓦菲斯的某些诗?随着轻轻的一叹,破折号又似出海的铁锚,甩干深处的湿润,回到岸边,回到伏案的这一刻,使轶事从“非法的沉溺”中被打捞起来,赏玩之后,又沉入幽深的苍莽之中。读者不由得钦佩诗人在最后一行显示的诚恳,既表明他对事件或时间的态度,又展示出他驾轻就熟的协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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