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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一座人为景观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05  

木朵:一座人为景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雎》)


  也许,在古老的注疏传统以外,还有其他消息未得到串通,也就是说,当你真正感到意外时,诗才是意外之物,如此,诗暂时获得了一副脸颊似的,配合着你面貌的更新。可以说,如果你在旷野中再矗立一会儿,比以往稍晚一些,就能发现枯燥的洞窟中果真有浅埋的珍珠。这颗观念之珠现在照耀着室内,使你不再为此前的踯躅而懊恼,好像得到了宽绰的回报。作为《诗经》的首篇,它拭净了后世读者的眼眸,几乎不再许可新的假设、新的发现。换言之,任何自以为是的惊诧都可能失敬,变得不合乎礼节。因为那种榨取诗中养分的举措,很可能是一种淫威怂恿下的行动:它鼓动后代读者竭力地寻求新的入口。当这种猎奇的心思显得异常浓烈时,你很快就真的有了崭新的体会。你愿意当这首诗是在默默开展对诗人的教育,有关诗的体态,有关章节关联,笼统来说,它反对那些无视诗的纪律的做法,它以身作则,从一开始就抱有对诗艺进行无尽探讨的决心。退一步来说,它欲言又止,预演了诗在伸缩术上的潜能。撇开共识不论,诗在第二小节末尾交代的“求之”很快被下一节承袭,这一举动可以分拆成许多慢镜头,让读者往返其中,思忖其中究竟存活着什么未知。因为在第四节的“友之”、第五节的“乐之”之后,却没有类似的响应,失却了此前的一张一翕之感。这便是这首诗的奥妙所在。甚至你能一下子碰见太多有趣的可能性。诗的第三节是这首诗的“中间位置”,如果你相信诗在体态上必须有一个平衡点,那么,它理所当然也利索地担当着跷跷板的支点。由于你假定第二节与第三节存在一种明显的衔接关系,这一前提便造成了后来的诘问:在紧接而来的后面两小节为何避免了一般的袅娜?仿佛第三节所营造的一个良宵突然消失了,被一种复沓手法给收拾了,乃至于读者三番五次念叨“参差荇菜”之余,不再保持对这一裂痕的注意力,而变得麻木,并且主动找来别的事由为自己开脱。诗在第二节、第三节的敏捷反应上确立了一套自己的原则,就好像为了计划中的远足,行囊中要准备什么,早已心知肚明。如果这套原则当初打算继续围绕着“辗转反侧”腾挪,一个别的传统就要苏醒。诗因巧妙周旋的自足而遮盖了躲躲闪闪的怯弱,它的任何一种配方都足以抑制慌乱的心神。它留下了供日后争议的两个座垫,或者说,它碰见了如何写的困惑,在男欢女爱的习俗中撞到了门槛。后代诗人中不注重章节设计、体态分布的作风恰好是受到了蒙蔽,也就是说,他们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个判断:诗不妨漫无目的。他们不承认在这首诗中仍然存在匀称感,那最初取舍时的犹疑如今被定义为刚毅,乃至于关于章节布置的微弱脉搏已经收藏在厚实的衣襟内。他们要么毫不理会有这有那,要么为诗的经济合理而另起事端。就在对立面形成之际,你再次意会到:这首诗始终包含着对争议双方的劝导,既有驳斥,又见褒奖。经过历代读者的精心构造,一座人为景观耸立眼前,而那算得上是一个暗喻的推波助澜:诗是窈窕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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