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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去描写被修饰的人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31  

木朵:去描写被修饰的人




客居所居堂,前江后山根。
下堑万寻岸,苍涛郁飞翻。
葱青众木梢,邪竖杂石痕。
子规昼夜啼,壮士敛精魂。
峡开四千里,水合数百源。
人虎相半居,相伤终两存。
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
西南失大将,商旅自星奔。
今又降元戎,已闻动行轩。
舟子候利涉,亦凭节制尊。
我在路中央,生理不得论。
卧愁病脚废,徐步视小园。
短畦带碧草,怅望思王孙。
凤随其凰去,篱雀暮喧繁。
览物想故国,十年别荒村。
日暮归几翼,北林空自昏。
安得覆八溟,为君洗乾坤。
稷契易为力,犬戎何足吞。
儒生老无成,臣子忧四藩。
箧中有旧笔,情至时复援。

  (杜甫《客居》)


  关于风景与人的联系,他的日常考虑是适中的,不偏不倚,获取事物文质彬彬的那一部分,读者时时发现他并不太靠近作为对象的某一风景点,却又不是远远站着,婉拒对方不时递来的邀请,简言之,我们看见他采取了折中的态度,也即,他在我们以为应在的那个点与出人意料的某个点之间,既表示他不拟令我大吃一惊,又显示他与风景亲疏得当的关系。
  于是,当他看见“苍涛”,或听见鸟啼时,并不放慢语速,将未见与已见之间的若干个环节一一呈现,这跟他对“过程”另有妙论有关;也不是说,在一首咏物诗中,他就会比平常更亲近一个事物,急于建立起某种秦晋之好,一下子比往昔多出了许多帧画面,供他细酌慢斟。与其说他更愿意在人与物之间的单一关系中频频出手,不如说他倾向于不断出奇地发明多个事物的层次感来体现人与物关系的多样性,并为诗所需要的进度提供动力。
  所以说,当他精心刻画所旅居的客观环境时,读者的感受并不被要求拘泥于一物的斑斓色彩,而是在他所挑选的几个事物之中与他一起搭建诗所要求的最低的观光台。客观环境首先是被挑选过的,这一点我们要格外注意,然后是,他如何在组成环境的成员中悄悄再加上一个,使之为诗下一个阶段贡献出第一个音符。
  失之于一个对象的百般照顾、多侧面的侦察,却得到了那种大环境中人的真实处境。在道出个人的处境之前,重塑环境的宜人性,几乎成为诗应对自如的先兆与训练。诗中的“我”就像是如约添加进去的一个新成员,为已有的环境再次拉开大幕。这个被添加之人就位于语境的适中位置。我们几乎不好想像“我”在诗的第一句现身可能造成的新奇感受,只好遵从诗中成型的摆设与状况,并认为它们经过了诗人的审慎考虑。
  又由于他所描绘的个人处境与一种历史背景所要求的大环境有关,在我们读到这首诗的一半篇幅时,又得返头去观察诗的前半部分写景的策略,并尽量从定型的风景身上找到辞藻滑动的逻辑。我们能体察到他赋予事物某种性格时所流露的做法上的蛮横与无奈吗?
  我们也不难发觉他流露出的两种略见差别的目光,诗的前半程归于某种适中的眺望,并以宏大作为底调,但又不留恋于一时兴起,而在后半程,“徐步视小园”之后,连带着“怅望”、“览物”,则显示出他目光的收缩,也可说,是对刚才视野的小小纠正:由作为公共领域的风景区步入了私人领域,他熟练地摆脱了风景上的滋味,开启了个人世界,以应对多种现实的呼唤。这些看似被削短了的目光,依然不失方寸,我们虽然能从小园中找到另一个他的形象,但是,要把这个形象与那个眺望者形象区别开来,又会觉得不易。
  与“览物叹衰谢”(《四松》)不同,这里是“览物思故国”,立足点不同,对被观览之物的用心也有所不同,不过,对周遭事物的观览,都是想恢复到一个更早的时机中去,他仿佛在告诫读者:这个近在咫尺的目标还有一颗远在天边的灵魂。我们应当立即对眼前之物产生至少两种反应,使之交织在一起,由对物的观览变成被物关照的人。这样,我们不妨说得到了他对诗的一个定义:它是一种进程,供人去描写被修饰的人。至于那个被修饰的人位于何处,他的提示是:“葱青众木梢”与“短畦带碧草”之间——人的被修饰几乎与物的被润色同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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