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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情境的服务员并非无主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31  

木朵:情境的服务员并非无主




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
影遭碧水潜勾引,风妒红花却倒吹。
吹花困癫傍舟楫,水光风力俱相怯。
赤憎轻薄遮入怀,珍重分明不来接。
湿久飞迟半日高,萦沙惹草细于毛。
蜜蜂蝴蝶生情性,偷眼蜻蜓避百劳。

  (杜甫《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


  这是对一次邂逅的说明、勾勒、禀报,也是通过言辞的能耐来挑选、放大一个人生际遇的片刻功夫,我们可以想像小舟附近的落花已持续多时,但是,只有被一种写作的意识接待之后,才真正变成诗人时空的一隅,才摆脱其独自芬芳、凋落的私密性,为人的处境奉献众所周知的情义。
  他不打算从感受中的一个中间环节出发,来描述此情此景,诗一开头,就提示读者桃枝的出处,以及所处的季节与气候。这一提示并不意味着诗人刚一看到这一点,就萌生了诗绪,应当说,出现诗情画意的那个时刻稍晚一些,但为了让这幅画卷展现出一种整体风貌,他愿意在诗的开篇就为读者回忆一个更早的时刻:桃枝来自哪里?或可说,他本不在意桃枝的出处,只顾桃花的烂漫与零落就可以营造诗所需要的情境,但他想提醒读者这些情境的服务员并非无主,它们属于某一个人家,而现在,他作为来宾,可以分享它们的招待会、它们的枯荣嬗变。
  他在写作中将经受不小的考验,事后表明他挺过了不少难关,反而再一次获得了写作经验的吉光片羽。摆在眼前、触手可及的难关至少有两道:其一,他如何削弱“勾引”这种修辞效果附带的轻薄色彩,而不失历来所持的庄重、敦厚的作风?也就是说,这首途中咏物诗稍不注意,就可能变成艳情诗来招惹看客,我们要关心他是如何解决这一险情的;其二,实际上,眼前景象十分有限,无非是落花流水,应如何支配与组合有效的素材,使之出色地服务于诗的完整与饱满?一方面,不去以往类似境遇中沾光,期待此时此刻的独具匠心,另一方面,重新估量人的处境的可塑性,还可以怎样来牵扯人与周边环境的种种关系呢?
  他意识到这里存在一种野趣,在写作进程中,可能涌现出乎意料的意象,那些初到乍来的效力者,很可能扩展诗的篇幅,乃至于他还不急于去估算这一次境遇能写一首多长的诗。他边写边看,顺应素材的哗变或起义。他几乎耗尽了所见之物的活力,把它们整合在一幅要求快速显山露水的画卷中。我们不妨顺着诗人的目光游走,看一看他在哪个环节可谓丸之走盘,在哪一刻又略显迟疑,甚至闭目养神,或从小舟中直身而出。最初,他看见了一些光影,然后目光稍稍抬升,再追溯到江上人家,完成一番桃花身世的考察;之后,在诗的第三步,他采取了一个小小的手段,在第二个联句中构成的“水光——吹花”的先后关系中,实行一次逆转,变成了“吹花——水光”的后续报道,以保持诗的行进速度与平衡感。
  他置身于落花这一场景,也就不得不瞻前顾后,尽快找出形势发展的前因后果,这就要求他为落花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也即,那飘洒的花朵被寄托情感并得到诗意的跟踪报道之后,接下来,他必须去承担那坠落之姿的书写使命。这样,诗自然而然又拥有了一定的篇幅,来容纳桃花演出的下半场。实际上,他代替类似乘客的切身体会,总结了此情此景一个人应有的感受力与表现力,我们如今很信服他所构造的人与桃花的这一层关系。也正是依赖这儿的人生观,这首诗实现了轻薄与沉重的混搭,我们似乎看到那个甘愿被外界动静与不时而至的辞藻共同支配的诗人,悄悄地,回归了本性:他继续主动地控制了这首诗的发展方向,把它纳入一种娴熟的经验体系之中。
  于是,我们继续顺从他的目光延伸,就会发现,他在沙、草之上的流盼,带有一种明显的经验成分,虽有当前事实作为依据,桃花的一部分确实萦绕在沙子和小草间,但是,更多的是,寻觅归宿的写作诉求必须要走到这一步;如果止步于此,那就与其他看客的眼光无异,他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应当有必要进行一次更尽兴的挥洒,也就是说,他不同意桃花的宿营地刚好也是诗的落脚点,现在,我们所看见的诗的最后一联,那四种小动物的联袂演出,就是他观念中最佳的压轴戏,哪怕是有的游客会觉得在这里有一点倾囊而出的冒险。或许,他在已经察觉到尾声即将出现的一瞬间,重又进行了一次卸妆,摆脱了审慎的心理,利用“偷眼”这一个类同“勾引”的词,一拍即合地完成了亦庄亦谐的完美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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