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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昨夜处境的碎片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30  

木朵:昨夜处境的碎片




有求常百虑,斯文亦吾病。以兹朋故多,穷老驱驰并。
早行篙师怠,席挂风不正。昔人戒垂堂,今则奚奔命。
涛翻黑蛟跃,日出黄雾映。烦促瘴岂侵,颓倚睡未醒。
仆夫问盥栉,暮颜靦青镜。随意簪葛巾,仰惭林花盛。
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艰危作远客,干请伤直性。
薇蕨饿首阳,粟马资历聘。贱子欲适从,疑误此二柄。

  (杜甫《早发》)


  也许在一个更早的时期,一个人早晨出发到某地去,这件事并不会令一位诗人觉得有什么异样,也就没必要以之为写作的一种主题。然而,随着这种出门的心理感受的日趋丰富,敏感的诗人就会承认其中确有特殊的诗的气氛可取:一方面,这里有人群的共同心理现象,人们纷纷觉得在清晨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是在翻越一个尖刻的分水岭,是分水岭送来高高低低交织的景观,一种关于界限与对界限的审视方法予以照顾的意识苏醒了;另一方面,恰好是诗人亲自体验了一次早发之际的心理变化,他才感觉到这里潜伏着一股具有私人色彩的气息,就像是人生的又一个契机,他立即捧起即将磨蹭的这层层水波,使之变成内心汪洋的对称物。
  于是,这位我们熟悉的诗人将两种感受的源头汇合在一起:一是“早晨”这种普通时刻下的机遇色彩,以及所富含的时间分界线的意味;二是“出发”这种具有开端气质的行动,能够陆续不断地为跋山涉水的行客送来这一思路上的语境碎片所需要的胶水或连贯性。实际上,如果他在写作的瞬间想写出一首事关“早发”这一主题的元诗,就会发现不同时期的诗人是如何自觉拓宽自身的视野的,视野的拓宽又如何变成了诗的事业,以及每个时期的诗人的局限性之所以存在的根由。但是,这首诗浓缩为一个完整的旅程中一系列游历诗的一个成员时,我们不禁惋惜它本身丰富性的削足适履。幸好,我们依然能从这首不轻易展露野心的诗中察觉到写作的困难,以及一念之差的遏制需要多大的能耐。
  作为一个中间状态的时间点,“早晨”的遐思很容易与昨晚接壤,也可能一步就迈入了午时的反观。他将如何处理好时间上的连贯性或体现时间裂缝的妙处?“早晨”如何体现为诗中的一个生机?同时,“早晨”又可以是多个时刻的总和,其中每个时刻存有的实际情况如何参与一首篇幅有限的诗的建设?他将如何择取哪些吉光片羽来塑造“早晨”的体貌?
  确实,他即将到下一个地方去,就在这去犹未去之际,他的所思所想会形成怎样的船前倒影?他将如何来阐明自身的处境:当前处境与已经历的处境或要抵达的处境是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带着多多少少的顾虑逐字逐句地阅览这首诗,就很可能一边得到他激进的答复,一边又进行自我困惑的纠正,因其应接不暇,未曾照顾到我们的多心,而暂停过分的猜疑,不致无端孕育一枝他计划之外的蓓蕾。
  我们的猜疑之一是,“仆夫”的现身(在《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中也有“仆夫行不进,驽马若维絷”一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诗学观念在起作用?他在插入这个角色之际,有没有受到其他选择的牵扯?又比如,“侧闻”的加盟,是如何在灵光乍现与墨守成规之间达成妥协的?作为早晨的真相之一,“侧闻”来到诗中并无太大的阻力,但装下这一碎片的决心往往意味着处理诗之进程中出现的噪音需要非凡的勇气。
  到最后,我们不免发现:“早发”无非是他重新认识自我处境的一个由头。他利用了这个场合,以让自身昨夜处境的碎片重又拼贴在一起,哪怕是之后,又将破碎,而下一个粘合的时机杳无音讯。既不在首阳山上,也不跟随到处讨生活的快马,到哪里去寻觅下一个时机?对于他,惟一的答案是:诗是最可能的未来。而他的读者不难在这首诗中找到一个较为具体的诗人形象,这首诗再次启示它的读者与他的同行:诗,是个人处境的不齐量情况下的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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