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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徐淳刚:《关于神的流水账》创作谈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1-12-20  

徐淳刚:《关于神的流水账》创作谈




关于神的流水账

今晚你打电话,说饭菜已上桌
而我还在公司,为一点小事绞尽脑汁。
当你坐在桌前,你是否感觉少一个人;
或者和孩子边动筷子,边看
《铠甲勇士》,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失。
我手机的屏幕是孩子幼儿园毕业的照片
里面一条你发的短信,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手机是我们三个在国美买的;
白天我收到一条短信:“尊敬的神——”
(我打开,看到的是:“尊敬的神州行用户
您已欠费30元,请尽快缴纳话费。”)
灯火中的城市,不配使用任何修辞
10点钟我会经过吉祥村、小寨、南二环
不需要天堂,像神一样回到家。


  木朵兄来信,嘱我就《关于神的流水账》这首诗做一篇创作谈,“既可以顺势谈谈自己的诗学主张,勾勒一下写作瞬间的轮廓,也可以反思施予诗句的那些力气……”我觉得,这一年在译诗之外写了二十多首“流水账”,是有必要交代;我既然是“尊敬的神”,便不妨将这“神奇的”过程讲一讲;我有必要清理一下头脑,所以便新建一个word,坎坎伐檀兮,像砍柴一样敲打起键盘来。
  一首诗的形成犹如河水流淌,总是经过了生活的奔涌和漩涡;生活就像流水,无所谓来去,是诗将这点点滴滴汇集起来,形成逝者如斯的流水账,让人生值得辨认。
  大约五年前,我读到卞之琳的《隔江泪》:“昨夜付一片轻喟,/ 今朝收两朵微笑,/ 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 我为你记下流水账。”老实说,这几行雅致的诗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唯独平平常常“流水账”三字让我始终玩味,仿佛突然之间找到了某种东西(弗罗斯特著名的something)。后来,我在2007年的诗《小镇》(诗集《面具》中的一首)中写下这样两行:“真想记一笔小河的流水账,或者写写某人赶着羊羔去上集”。所不同的,我的“流水账”是还原到“流水”的流水账,亦即专注于“生活的纯粹的平面”的流水账,这也许是关于诗的更繁朴的几何学;《南寨》之后,从2010年起,我一直在创作“关于×的流水账”。
  而《关于神的流水账》只是“关于×的流水账”中的一小首。它也许并不具有代表性,但是看在神的份上,姑且让我说一说。
  这首诗的诗眼在“神”,所以起初的灵感只是那条短信。因为几个月之前我新换了手机,屏幕显示字数起了变化;一天我收到了一条短信,而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尊敬的神”,继续打开,才是“尊敬的神州行用户……”云云。
  我记得刚看到“尊敬的神”时心里一惊!等到看完了,又觉得这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而我们的人生,不就是一个严肃的笑话嘛。——一首诗就这样,从这里,开始在心底酝酿。
  就像题目显示的,这首诗写的是“神”。神从何来?他来自你我,来自日常。(维特根斯坦:“有两个神:世界和自我……”)
  神不是别人,正是孤独的“自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里,神的秘密就是自我存在的隐秘。
  诗从一个电话写起。很多个晚上,当我还在公司,妻子都会打来电话,问我几点回,吃饭要不要等我。“你是否感觉少一个人”,也许正刻画了此处和彼处的相对状态。
  “今晚你打电话,说饭菜已上桌”:开头一行,多少化用了弗罗斯特《下种》(Putting in the Seed)的头两行:“今晚你来叫我停下/当晚餐已上桌”(You come to fetch me from my work tonight/When supper's on the table)。这也许是对诗的意象之音(意义-物象-音调)的最温暖的捕捉;岁月的神偷不但抄袭着生活,也剽窃着诗歌。
  我记得有天晚上,很晚下班,当我坐在出租车上,穿过灯火辉煌的城市,疲惫的眼睛已无力去打量窗外的任何东西……最终,诗的严肃的高音部分找到了。
  “灯火中的城市,不配使用任何修辞”,这是存在的心境,同时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诗艺的坚持,它的坚持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来自过于粉饰的现代生活。
  这首诗呈现的主要意象:自我,工作,家庭,城市,尘世,天堂……通过手机和短信,一首诗的内容亦即它的形式就这样找到了……
  然而,当我再次回头看这首诗,我到底表达了什么?过于理性的说辞,就像给牛套上了轭头。
  生活的漩涡使诗的起源和形成过程成为谜团,我们能够分析的只是理智的器皿中可供分析的点点滴滴。
  譬如,关于神,为什么我只说到维特根斯坦,而没有提《像神一样的男人》这部我看得入迷的韩国电视剧?(它似乎比那条神叨叨的短信还要早。)
  譬如,为什么“神”在根本上是“自我”,而不是单纯的尘世印证,世俗化诗人的世俗肖像?
  譬如,为什么初稿上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变成了《铠甲勇士》?是因为“尊敬的神”的荒谬感已经足够,喜羊羊过于轻浮?……
  唯一值得说的,只有“神”。而神在今天,几乎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有点像“偶像的黄昏”。不,这首诗最终描摹的,是“神的夜晚”。
  神已离职。似有似无。神的模糊化是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征。
  “神经病!”人们通过这三个字意识到的,只是神经系统产生的疾病……
  尤其,在这个时代,诗人早已不是天使,仅仅是堕入尘世的男男女女。亦如波德莱尔理解的,诗人就像信天翁,他是云霄中的王,出没于暴风雨,笑傲弓弩手,一旦被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他巨人般的翅膀妨碍他行走。
  然而,我们认了。但是,却依然需要神一样的东西,“像神一样回到家”。
  没有人能建造地上的人间天堂。你所能拥有的,只是一种无须神化的神话般的尘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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