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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悼念的余波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24  

木朵:悼念的余波




葬礼结束了,结束的还有
围绕着耳朵的痛惜、同情和非议
他为他的如释重负感到歉疚。
但在心中,他知道
他爱她,甚至胜过以往——
她的气息弥散在厨房、卧室和他的梦中
那些忘记的承诺像雨点敲击他的窗户。
他觉得她也同样爱他
因为怜悯而回到他的身体里
并为他祷告。
他后悔从未留意她祈求的是什么
否则就能陪她祷告,即使只有一次
这念头如此强烈
于是他站起来,从房间取出经文
十指交叉到胸前开始念了一段
尽管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又该在何处结束
又一段,专注地
站在淡黄色灯光包围的房间里
再一段,对着窗外暗淡星夜的无穷空阔。  

  (江离《非同寻常的晚祷》)


  这首诗看上去是对一个隐秘的三段论的戏仿:死去的人是更值得怜悯的,他的女人死了,所以,他的女人更值得怜悯。比活着的时候更值得怜悯。但看上去这是最后一次怜悯,历历在目的往事累加在一起,把他塑造成一个顶尖的人:因为懂得歉疚,而开始反观岁月黝黑的塔座都是由什么构成,其中就有一个女人的信仰。似乎是在谈论一件真事,但其中的隐私又很可能不被作者所知,也可能不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于是,这首诗预示着一种必要的虚构可以为诗的推进提供关键的中间环节。
  随着作者所构想的那个男人的形象,尤其是念经的那种形象出现后,这首诗就确立了男女之间的一种富有感染力的新颖关系。也即,诗从这一刻起,就找到了演说的高台。只不过,作者还需要精心操持的步骤有:如何为男人的祷告行为提供一个合理的前奏?怎么才让如释重负的男人重新经受良心的折磨——他也许在葬礼之后,卸除了那件丧服,有一种解脱的、等待重新做人的感觉,然而,他还要摆脱一个梦魇:对女人的杏眼予以平视——平生最虔诚的关切——并了解她的信仰需要怎样的心眼。
  他学着她的样子来做——这就是诗关键性的一步。此前,作者已经交代了他学样的缘由,我们也相信这样的说辞,但还是对一个人良心上的新发现存有疑虑。我们等着瞧。等着看爱与怜悯的关系,以及单方面的爱如何拯救一个过去的自我形象。我们不由得发现,这个男人反而像通过一个已逝去的女人的爱与被爱的种种情况来真正地爱自己。我们或可断言:这当然是一种对自我的眷恋。与这个女人提供的形象——也是共处岁月的象征、见证——相类似的是,一个后悔的男人的形象,“后悔”这个关键词从哪一个方面看都顺其自然,既是悼念的余波,又是对一个新世界的即将诞生低声宣言,而在修辞上,它也显示为一种策略,一种能够提供先后关系的策略、一种能博取情感波折的策略。一个后悔的男人形象就是一个界标:之后,读者将看到有关后悔的举例说明;之前,则适合表示一个人有关生死问题的最有分寸的见地。简言之,之前是“他会后悔吗”、“他为什么后悔”,之后则是“他真的后悔了吗”、“他如何显得是后悔的”。
  于是,“于是”这个充满期待的、饱含力量的衔接词把他从情感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诗由此进入了另一个意义上的“三段论”。也就是说,在这里,考验着作者如何塑造一个念经的男人形象。我们看到了他提及“一段”、“又一段”、“再一段”,并为这三个台阶摆上了相适应的盆景。仿佛看到一个不知所云的男人就要从这种借尸还魂般的仪式中得到最后的解脱。由于作者给这次晚祷添加的修饰语为“非同寻常的”,似乎暗示了这种补救措施仅仅是看上去很美,是一种精神上临时的自我救济,是对那个女人日常化的祷告予以最后的催化——她的祷告换来的不是永生,而是关于祷告的真诚的仿照:另一种祷告。而后一种祷告连后遗症都算不上,连唠叨的余音都不能算,它几乎是不可复制的仪式,一次就够了,之后,有关葬礼的所有礼节、有关亡灵的所有理解,都结束了。都解脱了。但不可天真地认为一个男人在一次念经的敷衍中得到了解脱。这个男人很快就会在“窗外暗淡星夜的无穷空阔”中觅得个人的崭新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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