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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永恒的是是非非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23  

木朵:永恒的是是非非




在行人稀少的小树林,
两只翠绿羽毛的鸟在我们面前突然飞起,
又在树枝上轻轻跳跃,翻转……
但这只是美妙的自然,还不是诗。

下了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一家咖啡馆。
我们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着窗外的河面,
旁边坐着两个外国少女,也许是放暑假的学生,
结伴来到东方世界,在这放着中国流行歌曲的小店,
消磨掉生命里的一段时间。
河面上,载满游客的小船在波光里晃动……
但这只是生活,还不是诗。

夜色降临,河边的垂柳纹丝不动,
长椅上,有人在交谈,情侣在接吻,
我们也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对岸,黛山青天,灯火璀璨……
但这还不是诗,还不是。

诗不是对所见之物的描摩,
不是对我们内心感受的提炼,
诗是伟大的艺术,诗是最强烈的意志,
它要——可惜我无法做到——
让这一天一夜化为永恒。

  (徐芜城《一天一夜》)


  “是……不是……”这种措辞结构一经确立,就会使得移动的风景——装饰这一诗之主题的各种屏风——显得更为次要:它们不再需要精雕细琢,也不必像一位家庭主妇把空间打扫得整洁得体,甚至可以说,它们之间构成的组合关系也可以任意拆散、重新搭配。所以,当读者从这首诗的推进方式上看到了一种时间顺序的演变,不一定要看重这种顺序所起到的作用,不妨说,它碰巧展示出一种从早到晚的次序,但不是打算比较不同时点中风景的差异,它属于一个漫游者随手拈来的拼图所要求的那些板块之间的裂缝。
  也可说,在所见之物与诗之间,还有一个神秘的中介组织,没有这个组织,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还不足以消除必然存在其中的隔膜。“还不是”的复沓使得诗的前三节变成了作用对等的三张牌,使之累加到一定程度以产生出一个推论的效应:诗,是比风景、生活、不是诗的他者更高级的、摆放在后一个阶梯上的事物。一个有趣的悖论在于,只需强调三个“还不是”所粘带的冥思气息,就俨然构成了一首诗;诗,并不需要在“不是”的否定性气味之后搬出一盒清新剂,只需要说明“不是”——采取一种排除法,就能促成诗的到来;进一步来说,诗在这次表演中证明诗可以仅仅是一次排除法的演出。
  “还不是诗”——这个判断意味着还不是那样的诗,而不是说所有的诗、笼统的诗,毕竟有的作者判定美妙的自然就是诗或者生活就是诗。可见,诗作为一个宾语,作为一个小节的最后一个字眼,包含着作者私人的理解,并不企求读者心目中的诗与之等同。在“不是”这种反光镜的引诱下,读者不禁会问:那么,诗是什么?“诗是伟大的艺术,诗是最强烈的意志”作为这首诗给出的答案,却不能自证这首诗确属“伟大的艺术”、“最强烈的意志”,或许,妥协一点的表态在于,诗是向伟大的艺术、最强烈的意志的趋近的一个特殊的进程。说诗是艺术或诗是意志,我们心坎似乎还迈不过去,但是说诗是“伟大”、“最强烈”的某种东西,或者说,诗具备“伟大的”、“最强烈的”之类的特征,读者就更乐于接受。
  在最后一节,双份的“不是……是……”似乎还摆明了一个道理,诗不是动词(“描摹”、“提炼”),而是名词(“艺术”、“意志”),也可以是形容词(“伟大的”、“最强烈的”)。是否也意味着:诗不是行动,而是行动指南?从读者的立场看,要衡量作者这个排除法的分量,有一种轻便的方法:用这个排除法来测试这首诗自身的重量。这首诗弥漫着“伟大的”、“最强烈的”特性吗?但读者不由得心生寒噤:在一首讨论诗之定义的诗中,作为单数的诗(“它”)不可能得到一首具体的诗的兑现,后者是一种复数形式的复述行为。也就是说,在这首诗中,读者应礼貌地回避一个莽撞的举措:对号入座地、以诗试法地来判断他的定义是否言行合一。
  从写作策略上讲,确定了“不是……是……”这个叙述结构,就保住了这首诗的架势,八九不离十地可以把“一天一夜”的所见所闻囊括在或倾倒进一首诗中。读者不会再挑剔那些风景的摆设、言说的时间顺序还有没有更佳的模型,而是侧重于质疑他所制定的意义漩涡。读者被吸引了,步入这个关于诗的性质的恳谈会,通过他们的思索,来一同打开关于诗的壁橱上那把死锁,看一看里面到底放着的是伟大还是渺茫,是强烈还是迟缓,是描摹还是提炼,是是还是非,是永恒还是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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