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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星光是最好的公仆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22  

木朵:星光是最好的公仆




夜半归来冲虎过,山黑家中已眠卧。
傍见北斗向江低,仰看明星当空大。
庭前把烛嗔两炬,峡口惊猿闻一个。
白头老罢舞复歌,杖藜不睡谁能那。

  (杜甫《夜归》)


  结合我们现今的居所环境来看,一次夜归能为诗的同步跟进提供哪些醒目的元素?我们会如何描写一次夜归的进程,尤其是,能不能把一颗明星纳入语言的低空中?既没有犬吠,也无惊猿,我们又当如何营造那必要的一个伴奏似的响声?汽笛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替身,这要感谢它被当成笛声的一种,但一声爆炸带来的余韵或摩托车轮掀起的一把涟漪就需要在修辞与情感两方面进行磨合,方可列入正选的范畴,逐步转化为我们环境的基本构成、情感的大致轮廓。就好比我们如今从一只节能灯中看到的世界魅影,应不逊色于早期夜归者点亮的蜡烛,如果我们在场面上不会输给他,那么,格律上丧失的光辉,可以从革履上擦亮的眼睛那里重获光明,但最终的决斗将发生在情感领域:一方面,我们如何赋予“夜归”这种经常性的行为非凡的感触,并为情感的箩筐提供立足之地?另一方面,我们如何在人与外界景象(简称“自然”)之间建立感情的纽带,在二者之间形成众所周知的铁定的关系?
  在这一次夜归全程中,他选择的起点是经过一个紧要关口,就好像屏住呼吸、把人情味降到最低,经过了虎踞龙盘之地,但他没有给予更为详尽的交代,只是明确这条窄路确属人生必由之路的摘录,下一步就抵达了家门口,已看见屋内一团漆黑,听得到轻微的鼾声似的。就在进犹未进的一刻,门口成为了茫茫宇宙的视角,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山穷水尽:星光是最好的公仆,牢记方向,又懂得占有的乐趣,受到它们的照顾之后,跨入室内,就看不到山水,虽然还有偶尔荡漾的猿声,但即便那也是一只孑然夜归的白头猿,在这里,仅仅是一个预案的践行者,他在庭前点亮蜡烛的同时,需要周边世界有那么一次配合,以体现蜡烛带来光辉的瞬间所充满的精神象征,如果没有猿声,也可临时抱佛脚,请仙人扮演吼叫的动物孤独地咕嘟。反过来说,峡口附近的那声叫唤就像是对等的贸易,它吁求夜归人赶紧点亮一支烛火与之遥相呼应。
  读者会觉得跟北斗星作揖是他一贯的谦让作风,也是天地人三位一体的联合声明,并不见得有多么新颖,而点亮两支蜡烛这件事也并不富有什么内涵,如果剔除掉这两个方面的安排,这首诗就似乎少了一个能屈能伸的脖子。差一点与猛虎邂逅,这个说明让读者了解到他夜归的危情,以及这首诗预定的最早一个时点设在哪儿;看的三方面——家人已睡下、北斗低语、明星当空——则告诉读者他已脱离了虎口,正处于门口这个枢纽;点亮蜡烛可能需蹑手蹑脚,以免惊动家眷,这时已然步入了屋内,猿声的不期而遇虽不会吵醒梦中人,但比起盲目的老虎来清猿倒更像人生的缘分,顿时见证了个人的困境似的。猿声的来临似乎发生在烛火点亮之后,看起来像是为烛光夜舞提供了一个前奏。那夜归人也许随后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本没有凭空飞舞,也没有引吭高歌,但他想象自己正在四种光辉的合奏中起舞:星光、烛光、猿声所代表的灵性之光、酣睡的家人所预存的安宁之光。这一刻,如果他突然想到了边关战士的凛冽之光,或者是帝都的毁灭,这首诗就会手忙脚乱,他那坚定又轻盈的舞步就得演变为忠臣的膜拜。没有了干扰,这是一次独舞,是能抓住一点光阴就赶紧攥住它们的最后一搏了。垂垂老矣,万物或人主又能奈何于他?这不是失眠症的焦躁,而是对这个美妙的夜晚不断爱抚,也许当晚更早时候他看完了公孙大娘弟子舞剑的表演,现在,他不由得想象拐杖也是一柄长剑,冷冷清辉赋予它,它又转手赠与知心人。
  对于今夜的一位诗人来说,他如何描写夜归的心绪、采纳哪些环境因素,才不会输给先人?这是不小的考验。没有了呼之即来、感情融洽的北斗星,没有了清猿的出发点,没这没那、没轮没辙,当下的诗人该如何展示不俗的心灵?或许,当我们达不成某种古典的伟岸时,可以翻过身来,看一看历来被忽视的领域是否也被子夜布满了露珠。我们应有办法从小做起,发现我们门前几个台阶上的响当当心灵,赋予那辆熄火的小车、那道密码门、那从电梯出来后幽静的走廊、那个在街边苦等生意的女孩……各方面的生机与情感,周转我们对于伟大心灵的崇敬成因,也许,今夜做一个头脑清醒的夜归人就是正义凛然的诗神的宠儿,就是一首杰作的持有人:世界与看世界的方式均因你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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