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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舒丹丹:琥珀与鸟雀们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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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6-10-04  

舒丹丹:琥珀与鸟雀们的零食





  1.对塞尚来说,苹果即世界。诗歌的辽阔宽广,并不在于题材的宏大或声音的喧哗。
  2.“向左飞过一朵玫瑰,向右飞过一朵玫瑰,两朵玫瑰花中夜莺在歌唱……”,诗是夜莺的歌声,和它嘴里的蜜,不仅于此,诗也是它黑暗里翅膀的扇动,和扇动时带来的风。
  3.不要纠结于诗歌的真实或虚幻,在诗中,每一朵真实的花都有虚幻的花瓣,每一颗脚下的沙石里也有星星的遥远,反之亦然。
  4.诗歌的灵感常常来自日常生活中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细节,当它突然触及你的内心,如同花园里洞开一条秘密通道,通向日常经验和诗歌经验的深度融合和转化,诗的生成就在那一瞬间。
  5.诗从根本上解决的是情感问题,诗是内心事件、情感史和精神自传。这里所说的情感,是一切关乎生命的感知和体验。
  6.因为诗的见证,生命的痛苦与孤独也有了价值和美感,不至于白受。这就是诗的慰籍。
  7.魅力来自气息和细节,爱一首诗与爱一个人同理。
  8.情绪激烈时不要写诗,等平静下来,你会为诗中的激烈而羞愧,它们如此苍白无力。
  9.“诗有别材,非关理也”,这句话似乎需要补充修订,诗诚然有“无理而妙”的典范,但如潜流一样在诗的内部流动着的细密的思绪和内在逻辑,无疑也非常迷人。我偏爱感性和理性结合得平衡而妙的诗。
  10.保罗·穆顿说过,“诗歌不必太沉重”,轻松的语气和严肃的主题之间并没有悖论。一只裸露着性感胸脯的菠萝,也可能是一个慷慨赋予的世界性的象征。
  11.人的天性,风物地理,乡俗民情,以及诗的创造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血液渊源般的联系。
  12.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去读他(她)的诗吧,如果他(她)写诗的话。只有在诗中,他(她)无可遁形,会显出被生活遮蔽的更深的真相。
  13.一个有眼力的诗人,应该首先是对这神奇的自然世界的观察者,在充满美与平衡的自然风景或更广阔的场域里,处处都能找到自我的感觉。
  14.自我和虚无之间,有着永无止境的矛盾和调停。“无论我在哪儿,我就是那缺失的”。
  15.形容词的本质是一种限定而非修饰,恰当的限定会使表述变得清晰,而过度的形容则是一种遮蔽。
  16.诗是苜蓿、蜜蜂和浇着蜂蜜的热松饼之间的秘密。
  17.据说玫瑰花死于伤心,死于情感的贫血症。饱满的情感就是一首诗的血液。
  18.仅有血肉是不够的,让一首诗站起来的,是它的脊柱——诗歌的思考。
  19.诗是语言和沉默的对话,犹如玻璃瓶中风信子的紫穗花频频俯身,问候它饱吸水分的白色的根。
  20.诗歌的形式和语言的关系,有点类似时尚界的审美,和谐是一种美,混搭和冲突也是一种美。对于后者,菲利普·拉金的诗歌就是明证。我看到一个彬彬有礼的老派绅士冷不丁爆出一句粗口,效果格外惊异。
  21.信仰是一种诗,质疑也是。质疑是诗歌的源泉之一。
  22.那些富于音乐美的诗,总是让我听到诗人自己正在朗诵它们,那种摇头晃脑,闭目陶醉的神态都清晰可见。
  23.玛丽安·摩尔对于艺术创造的法则:好奇心,观察,以及对于事物的盛大的喜悦。我在想,为什么没有对于事物的忧伤呢?中国古典诗歌中那由来已久的莫名的忧伤,与西方诗歌中弥漫的令人震惊的喜悦,这似乎是中西诗歌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像生活的真实状态那样,将它们中和一下会有怎样的生成物?
  24.诗不是哲学,诗使事物存在于今时此在。诗不是观念,而是发生。诗不告诉,它只展露自己。诗歌中有散文、哲学、音乐、思想、艺术乃至科学,但诗歌不是它们,诗是它自己。
  25.我拒绝那种将生命私隐直接搬进诗歌的完全真诚。
  26.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词汇表和适合个人气质的表达方式。回到自己,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呈现。
  27.尘世的物事中有世界的秩序和信仰的力量。像牛粪一样偶然,被命运弃落在荒野上的乳草,不怀轻薄的愿望,即使被大风吹散,也能拥有田野,成就天堂的基石。
  28.教堂里的祷词为什么总有催人泪下的力量?因为在虚弱、忏悔、和赞美中,我们的心灵如此清澈,这是我们写给上帝的诗。
  29.每一首诗几乎都只有一个隐蔽的第一读者:自己,或假想、或真实存在的某一个人。宣称为一个群体或一个时代代言的诗歌可疑得如同皇帝的新衣。
  30.诗是个人的,但自我在诗歌中的呈现应该自然而有分寸。
  31.注重个人性的诗歌并非就拒绝普遍性,相反,诗歌正是通过对个人性的深度挖掘抵达对普遍事物和人类共通情感的表达。从个人出发,才有可能抵达世道人心,抵达人类共通的生命体验,那种以空架空的庞大空壳是可疑的。拉金的诗歌正是这样的典范:从个人出发,折射一代人的精神共性。
  32.夏加尔说过,“我们的内心世界就是真实,可能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真实。”那么,专注于我们的内心吧,像蚯蚓钻土那样去钻研它,挖掘它。
  33.技艺的锤炼与内容的表达,二者并非矛盾或遮蔽关系。一个缺乏技艺的银匠,即使有块好银子,也打不出好银器。
  34.诗歌中的情怀和境界是把一首诗从琐屑和平庸中区分开来的最高要素,也促进和锤炼生活中的我们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那个更好的自己。
  35.诗歌不只是表达“完成时”和“进行时”,甚至是一种对“将来时”的预言。拉金诗歌中对人生困境那种冷峻而非凡的洞察常常深刻地触动我,令我屡屡惊奇于诗歌的预言在我们生命踪迹中的印证。
  36.“一个人可以简单地退回自己的生活,基于这种生活写作。”我认同拉金的这个观点。忠于内心,忠于生命体验无比重要,它们是诗歌的灵感和源头,渗入并滋养我们的诗歌。
  37.作为译者,我将自己代入角色,努力靠近和重现。而作为创作者,我只需演绎自己。
  38.抒写大自然以及探求和确认自然和人之间的精神关系一直是我诗歌的重要主题之一。这可能源自天性中对自然的亲近和喜爱。我自小在洞庭湖边长大,触目便是青山绿水,湘西北大地的湖山风物以及由此滋养出的性情与人文精神也是滋养我灵魂气质的源头之一。我曾写过一首《这一派清波也是我的源头——在边城遥念沈从文先生》的短诗,感念故乡风物对我精神气质的影响。
  39.汉诗自古有山水田园的诗歌传统。孔子说过“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便是主张诗歌观照自然深入自然。屈原的伟大诗篇中独特的楚国山川草木意象与其人格精神也有着神秘的关联。庄子、陶潜、王维等等我喜爱的诗人他们作品中天人合一的境界和超然清洁的精神,也源自他们在山川风物中对人生之道的深切体悟。
  40.弗罗斯特是与自然关系非常亲密的诗人,他的自然诗是反映其自然观以及人生观的一面镜子。在他的诗中,自然是一种隐喻和象征,用来阐述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引发对人生的哲性思考。
  41.在高科技和物质化的今天,自然环境和人文精神日渐割裂,如何重建自然与人之间的精神联系,如何在自然中寻找精神的契合,也是诗歌的重要命题之一。
  42.抒写自然,也不唯自然,更是自我和心灵的投射,一切景语皆情语,物与景都处于心灵的观照之中。
  43.神造万物,万物有灵,理想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应是一种和谐相处、有机统一的关系。人类善待自然,自然就会善待人类。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农耕时代的“天人合一”,到工业文明时代征服与改造自然的“天人相分并对立”,人与自然的关系日渐疏离,现在,是涵养保护自然,重新走向和谐的“新天人合一”的时候了。
  44.雷蒙德·卡佛在诗学上承袭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客体主义”诗学观,在卡佛的自然诗中,诗者的“自我”是作为世界和自然的一部分与生活场景中的“蜘蛛”、“鲑鱼”、“枯树”、“乌鸦”等客体意象一同出现在诗歌视角中的,他的“自我”始终处于一种在场的“明处”。他所追求的诗歌美学是包括人与自然同时在场的一种原生态的“呈现”,自我与自然同时在诗中发声,甚至自然是一种媒介,是为凸显诗者“自我”的命运和精神情态而存在的,诗者主体的情绪直接弥漫在对自然景物的冷叙述里。他的诗歌表达方式是自然天成,朴实直接的。
  45.我诗歌中的“自我”大多时候是一种隐形存在,从表面看,“我”似乎是不存在的,也许通篇都找不到一个“我”字,但诗中对意境的营造和对自然客体的描述又真实可感地暗示出诗者主体此时此地的情绪和对生命的思考。这种对自我的表达是隐曲的,不是直接和盘托出。
  46.万物沉默且有灵,也许我们并不能说人可以“为自然代言”,与其说“代言”,不如说“倾诉”,我们只是忠实地描绘并表达出自我心灵观照下的自然万物,“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在心灵与自然的对话中,当我们开始述说,却往往找不到适当的语词,但无疑自然万物承载并慰籍了我们的情感,这便是其中的“真”,真意、真情、真实的生活方式。
  47.爱是一种天赋,即使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人生困境日渐艰难,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像保护火种一样,保持内心的温暖和对世界的爱,用爱去唤醒人性和生命中被蒙蔽或沉睡的东西,用爱去化解怨怼和仇恨,而不是让它被岁月的雾霾所磨损。爱因斯坦说过,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基督教的核心思想也是爱,“神就是爱”,爱是获得神学自由的根本途径。科学与宗教对爱的奇妙和至高无上都如此推崇,诗歌更应怀着对世界的美善和温爱。
  48. 贾植芳曾经把创作与翻译的关系形容为“车之两轮,鸟之双翼”。文学本身就是一种“翻译”,是创作者对现实生活和自然世界的翻译和阐述;翻译也不只是两种语言间的转换,它也是译者对他国文化的理解和阐述。翻译是一种重写,在一定程度上是再度创作,无论归化还是异化,译者可以有自己的个性化处理和“二度创作”空间,译作有独立于原作的价值,但从根本上说这种创作的自由度有限,它不等同于“自由创作”。翻译的创作是一种基于原文忠于原作者的创作,所以有“戴着镣铐跳舞”一说。
  49.作为译者,从翻译道德上来说,翻译不可随意删改源文基本涵义,不可过度强调译者的主体性,不可从根本上背叛原作者。虽然翻译过程中的信息增失或变形,以及文化意象的传递和变异,乃至译者的创造性叛逆不可完全避免,由于不同语言间的差异,完全的对等和还原是不可能的,但作为严肃的译者,应努力萃取原意和捕捉源语风格,“无限接近”再现原文。
  50.最早受到现代诗启蒙,是读初二时,在父亲的书架里发现一本郑振铎译的泰戈尔的《飞鸟集》,一读入迷。“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这是一只诗歌的飞鸟,感谢它的引领,从此我爱上了诗歌。
  51.至今仍清楚记得,八十年代末中学校园那种朝气蓬勃的文学氛围,很幸运,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曹泽扬先生同时也是很有才华的作家,学业之余他引导我们读诗、写诗,组织校园文学社,非常热情活跃。我的诗歌处女作就是高一时在老师鼓励下发表于《长沙晚报》副刊,这似乎预示了日后我与诗歌的缘分。感谢在那样的纯真年代遇到了最好的老师,好的引导是能影响人的一生的。
  52.我翻译过的外国诗人基本上都是我喜欢并且较深入阅读过的诗人,包括我曾译过的欧美当代诗人十二家,对我的写作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卡佛的感性和迷人细节,拉金的冷静和直入生活,保罗·穆顿的智思和技巧,都对我有或隐或现的影响。此外,聂鲁达、蓝波、里尔克、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弗罗斯特、阿米亥、特朗斯特罗姆、策兰、帕斯、狄金森、毕肖普、布罗茨基、扎加耶夫斯基、辛波斯卡、玛丽安·摩尔等等都是我喜爱的诗人。
  53.对于他者的认识与对自我的确认也是我着力探索的诗歌主题。藉着诗歌,我们更为自觉地认识外部世界以及外部世界中的“他者”,并通过与“他者”的诗性感知和互动交流,以此作为参照来确认生命中被遮蔽或隐藏的“自我”。这种确认,并不仅仅体现在语言和自然上,更是心灵和生命意识的重新唤醒。
  54.如果说,对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喜爱让我学习到诗歌语言的蕴藉含蓄和意境美,同样西方诗歌的思辨美和严谨的内在逻辑也影响到我的诗歌创作。融会中西,将自然与人文气息相渗透,辨认生命中的他者与自我,体验人世温暖与生命之虚无,我想这是我所感兴趣的诗学探索和珍视的生命体验。
  55.西方诗歌对待自然更多是主体对客体的观照、投射和移情,在感悟山水的同时追寻形而上的超越本体,同时因为基督教精神的影响,使得西方诗歌在自然和现实关注中保持一种寻求终极拯救的超越精神。而中国诗歌传统更多致力于人与自然的默契,强调自然本身就是宇宙万物之道,物各自然,目击道存,万物静观皆自得。
  56.巴尔蒂斯认为,“莫兰迪无疑是最接近中国绘画的欧洲画家,他把笔墨俭省到极点,他的绘画别有境界,在观念上同中国艺术家一致,他不满足表现看到的世界,而是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感情。”我想这同样适用于诗歌:留白,抒情感的纯净,平凡事物的形而上精神以及附诸其上的情感,这是所有美与艺术的基础。
  57.生命中的困境不要怪罪于诗,诗不会引起任何一种困顿,相反,诗能解决生命和精神上的困境。
  58.时间带给我们的馈赠比时间带给我们的消逝更为丰盈。对时间的不同态度以及诗人和时间的不同关系,生成不同品相的诗歌。
  59.美与深刻,不应是一种对立。愉悦与深刻也不是。诗歌的美,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美。诗歌的愉悦,本身就是深刻的愉悦。
  60.我喜欢在回忆的状态里写诗,因为时间就像一面筛子,它筛除了那些无关真正生命感受的渣滓部分,能在回忆中浮现的,本身已具有思考的深度和情感的浓度,是诗歌中纯粹的初具雏形的那部分。
  61.写诗就像剥开阴影,探索可能的内心。
  62.诗歌对集体和时代叙述的担当首先是对个人的记述,时代总是通过个体经验来呈现,个人际遇里反映着时代的观念,诚实地书写个人史也就是时代叙事的一部分。
  63.如何从日常生活中掘取诗意,个人经验和细致入微的体察固然是重要的基石,想象力更是飞翔的翅膀。生命的自我觉醒和自我实现依赖于这种想象力。
  64.诗歌是一种真相,也是一种谎言。区别只在于从哪个角度去理解和信任这种虚实结合的分寸和尺度。
  65.对自我和人性的挖掘具有无限丰富和神秘的可能性,是诗歌取之不尽的宝库。
  66.诗歌是关乎心灵,关乎生命机密,呈现自然和生命样态的艺术。诗的表达与我们的生命情绪息息相关。诗歌创造了一个超越现实的外部世界和个体心灵,捕捉到最真实最细微的生命的律动,是我们对世界和生命本质的思索和洞察。
  67.诗是一种感恩。当我们以饱含深情的写作表达对生命的感恩时,就是与一个内在最完美的自我进行对话,我们便在写作中得到快乐。
  68.诗是一种生命的慰籍和疗愈。它缓解和救治我们内心的痛感和疾患,突围生命的困境。
  69.诗也是一种生命的启示和自我提升。通过与诗歌所创造的自然、他者以及“另一个自我”的互动和交流,打破现实生命的麻木状态,完成对“他者”的认识和对“自我”的确认,而诗歌,激励我们完成这种精神生命意义上的提升。
  70.诗歌创造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在一个精神贫乏的物质社会里栖居于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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