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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阿兰·巴迪欧:论保罗·策兰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04-21  

阿兰·巴迪欧:论保罗·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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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1920年生于泽诺维茨的保罗·安切尔,来自东方吗?他,娶了吉塞勒·德·莱斯特兰奇,从1948年起就生活在巴黎,直至1970年逝世的保罗·策兰,来自西方吗?他,这位德语诗人,来自中欧吗?或者,他,这位犹太人,来自别处,来自任何地方?
  他,作为一个以荷尔德林为遥远的先知,始于马拉美和兰波,并无疑囊括了特拉克尔、佩索阿和曼德尔施塔姆的诗歌时代的最后诗人,告诉了我们什么?
  首先,策兰告诉我们:我们时代之思的方向不能来自一个开放的空间,来自一种对整体的把握。我们的时代迷失了方向,并被剥夺了一个通名。诗(这里,我们再次发现一个受限的行动之主题)必须让自己屈从一段狭隘的旅程。
  但如果诗要穿越时间的狭隘,它必须用某种脆弱而即兴的东西来标记并打断这样的狭隘。为了让一个理念,一个意义(“要旨”),或一个在场升起,我们的时代要求一个行动的被感知的狭隘和一个标记的即兴的脆弱,在诗的运作中,结合起来。让我们在费尔斯蒂纳的译文中倾听策兰:[1]

从更狭小的缝中
一个旨意也正到来
它破碎
因我们最致命的
挺立之石
[2]

  策兰告诉我们,纵然道路狭隘、险峻,我们仍要清楚两件事情:

  ——首先,和现代诡辩派的论调相反,一个固点的确存在。并非一切都陷入了语言游戏的滑移,或生发的无形的变化莫测。存在和真理,即便如今失去了一切对整体的把握,也还未曾消失。一个人会发现,它们恰恰不安地根植于整体显露出自身之虚无的点。
  ——其次,我们知道我们并非世界之链束的囚徒。更根本地说,链束或关系的概念本身是荒谬的。一个真理就是无束;而诗的运作,正是朝向这种无束,朝向这个取消链束的位点——从在场的方向。


  让我们再次倾听策兰,因为他告诉我们,什么得以固定(什么得以留存和持忍),并且,他讲述了朝向无束的运传,或无束中的游戏:[3]

植于此的杖,明日
仍将挺立,只要灵魂
戏你于无-
。 [4]

  最终,随着无束的君临,策兰教导我们,一个真理依赖的并非一致性,而是不一致性。它不是构设正确判断的问题,而是生产不可辨别之絮语的问题。
  在这种不可辨别之絮语的生产中,关键是铭刻,是书写,或者,借用让-克劳德·米尔纳(Jean-Claude Milner)熟知的一个范畴,lettre[字符]。唯有lettre不做辨别,而是效现。
  我会如是补充:lettre有多种。事实上,既有数元的小字母,也有诗歌的“秘符”;有一种政治所字面地(à la lettre)采取的东西;也有情人的书信(情书)。[5]
  Lettre向全体传述。知识辨别事物并勒令划分。Lettre,作为不可辨别之絮语的支撑,被无所划分地传述。
  每一个主体(主语)都可以被lettre移越,即每一个主体(主语)都可以被字译(trans-littérer,被字符所移[译]越)。那么,这就是我对思想内部的平等主义自由的定义:一个思想是自由的,只要它可以被lettre移越,被数元的小字母,被诗歌的秘符,被政治字面地采取事物的方式,最后,是被情书,移越。
  为了在构成诗歌的lettre之神秘中得以自由,读者只需将自己暴露于诗的运作——从字面(lettre)上。读者必须意愿其自身的字译(trans-littération)。
  这个束集了不一致性、不可辨别者和lettre的纽结,这种意愿,就是策兰在下面的诗句中命名的东西:[6]

爬升,临近
落空的支点:

深渊里
两根咯咯的手指,从
稿纸中
一个世界冲起,这依
于你
。[7]

  在这些诗句中,诗歌构想了一种对思想的强行指令:被普遍传述的lettre应当打断所有的一致性和任何的支点,如此,一个世界的真理才会“沙沙作响”或者“冲起”。
  我们可以诗意地告诉另一个人:“这依于你。”你,我——被唤向诗的运作,我们倾听不可辨别的絮语。

(译自Alain Badiou, “A French Philosohper Responds to a Polish Poet”, in Handbook of Inaesthetics, trans. Alberto Toscano,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pp. 32-34.)


注释:
[1] Paul Celan, “Es kommt”, in Zeitgehöft:Spät Gedichte aus dem Nachlass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76).
[2] Es kommt auch ein Sinn
Die engere Schneise daher,

den erbricht
das toedlichste unsrer
stehenden Male

[3] Paul Celan, “Ich habe Bambus geschnitten”, in Die Niemandrose (1963); Selected Poems and Prose of Paul Celan, trans. John Felstiner, Ne York: Norton, 2001, p. 185.
[4] Das Rohr, das hier Fuß fasst,morgen steht es noch immer,wohin dich die Seele auch hinspielt im Un-gebundenen.
[5] 巴迪欧所谓哲学的四个“情境”:数学(科学)、诗歌(艺术)、政治和爱情。法语lettre有多重意思:字母、文字、字面、书信。(中译注)
[6] Paul Celan, “An die Haltlosigkeiten”, in Zeitgehöft.
[7] An die Haltlosigkeiten

Sich schmiegen:

es schnippen
zwei Finger im Abgrund, in den
Sudelheften
rauscht Welt auf, es kommt
auf dich an.

巴迪欧在此引用了马丁·布罗达(Martine Broda)的法语译本,其开头两句是“Sur les inconsistances/ s’appuyer:”——字面意思即“让自己倾(靠)于不一致性”。同样,费尔斯蒂纳的英译将法语译本的“se met à bruire”,即一种“沙沙作响”(它进入了巴迪欧对“不可辨别之絮语”的主题化),译作“rush up”(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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