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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希尼:110号路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03-06  

希尼:110号路

王敖



        给安娜·罗斯




穿着脏兮兮的前排扣的店员外套——
焦黄的颜色上一缕缕深红——
从“经典区”出来,走进过道

带着一股腐木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出现了,专心算着小钱儿,
眼看前方,右手忙着

插在她松软如动物育儿袋一样的
零钱口袋里,盘算着
一本二手的《埃涅阿斯》第六部该卖多少钱。

在小隔间的出口我吸着
扬尘的空气,这时她把我买的书
滑进了褐色毛边的纸袋。




周六的史密斯菲尔德市场。
那里的宠物店气味熏人,因为兔子笼里的粪便,
却有乐音飘扬,来自绿色和黄色的金丝雀,

但如今一片沉寂,像无鸟的阿维纳斯湖。
我匆忙赶路,抄近道去坐公共车,
拿着我装维吉尔的袋子,在人群中穿梭,

走过货摊和它们的架子,里面摆放着
帆布书包,地图,图画,塑料牌,
鸡毛掸子,假花,

然后,是一排排套装和大衣
像它们曾经的主人,互相紧挨在卡戎的船上,
从拥挤的衣架上扯出来一件,它们会一起摇晃。




司机转一下小手柄,
显示板上的站名
开始快速翻动,一切

都活跃起来。乘客们
成群地涌向路边,像惊起在
栖息地周围的秃鼻乌鸦,人都出来了

但还不确定方向。直到
在鸡舍般的车站和公共车中间
发号施令的检票员把大家分开

给大家指路,不是挨个叫名字
而是报线路,于是我们按指导各自散开,
我,去110号路,经图姆和马格镇, 去库克斯镇。




挺如防水布,黑得象煤炭,袖口刹紧如石片,
这种铁路管理员统一穿的长外套,
我买过一件二手的:脖子和手腕磨的生疼

像挨了鞭子,但也值了,
尤其是我回家晚了的时候,在门前台阶上
颇能造成一番惊扰,我变成冷风席卷,拍动雨翅的怪物。

后来,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飞去意大利,
身穿一件适合婚礼来宾的便宜好货,
面料极好,宽松清爽,灰如维纳斯的鸽子,

我移居此地晒得黝黑的人们一起
匆匆到达他们在伊特鲁利亚山坡上
那座砖砌的小教堂,在那里的感觉自在极了。




维纳斯的鸽子?为什么不是麦克尼克尔家
飞出了笼子,却仍然回家的鸽子?
它们准确地把我带回他家的厨房

还有衣柜架子上供奉神明的果酱罐。
不要给我龙胆根,从罐子里
给我拿一束麦杆吧,每一根的杆尖儿都有点点银光

每一颗燕麦粒都裹着第二层外壳,
用他们吃完巧克力留下来的
闪亮的锡箔纸,连掐带捏地包在上面。

“给这个小祭坛添一点光彩。”
那天晚上老尼克夫人(我们这么叫她)
递给我一根,恍然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那是鬼魂出没的年月。使用手提灯的年月。
远处浮动的灯光,代替水晶球告诉你
为谁,为什么:这是谁家的守灵仪式,

比方说,在马路那边的哪个房子里——
给迈克尔·穆尔霍兰德办的仪式
是我头一回全程参加,熬夜熬到他的家人站起来

像几个陌生人一样,怔怔地面对他们自己和我们。
守灵,但没有尸体,他们亲爱的儿子和兄弟
头脑发热去游泳,死在布里斯托海峡。

一连三个晚上,在空着的棺材架旁边
我们没停下交谈。直到第四个晚上,
他的棺材到了,盖棺,就位。




那时候,停尸的人家都很好客。
从下半夜往后,一直在打牌
经常穿插着一轮一轮的

用盘子端上来的香烟,饼干,茶,
来回谈论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则小声交流。

作为这个夜校的好学生,在最后一个早晨
我才走路回家,衣服上全是烟味
仿佛我给火葬添过柴,陪我走到山墙那边的

是死者的母亲,指给我一条可走的路
走出他们的田地,到达我家背后的小径,
正式地允许我横穿而过。




看着月初的新月慢慢隐没在
白天里,她的脸仍然留在
屋顶窗前,她的伤痛仍然崭新,

我离去的背影匆忙,打开车门,
点火,发动,倒出来,开走,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辆车,

刹车灯在转弯处闪烁辉光
就像在暴乱前的路上,
看到RUC巡逻队晃来晃去的红灯,

那是舞会结束之后,在我们亲近
又推开之后,在颈间留吻
嘴上却说不,那不再纯真的年代。




莱福瑞先生在自己的酒吧里
给炸飞的身体,还剩下什么可以埋葬?
他抱着那颗定时炸弹,大上午的

走向艾什利酒家洒着阳光的门,
现在还抱着它。或者,路易斯·奥尼尔呢?
他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被炸死,同一个星期三

十三个被枪杀的人在德里下葬。其他人的呢?
在隔离亲属的警戒线后面,它们没得到尊重,
记了名字,装在尸体袋里: 不能进入烈士墓园

无法获得全部的荣誉,也不会葬在另一处
专用的墓地,不会每年来一队训练有素,
装备整齐,神色不屈的士兵,为他们鸣枪致敬。




维吉尔笔下快乐的鬼魂
身穿干净的白袍,聚集在绿色的芳草地上
奥尔甫斯穿梭其中,扫着弦

随着自己演奏的律动回转,躲开
草地上的摔跤手,舞者,跑步的人们。
这并非不像贝尔拉齐地区一个游乐的日子,

瘦子惠特曼颤动的高音
给音箱放大,笼罩着擦出火花的碰碰车,
飞来飞去的空中座椅,夕阳中停出一英里地的车辆,

成年人脱了衣服,全速投入竞赛
直到最后的哨声响起,在赛场上,
在互相的身上,都留下了种马冲撞的痕迹。


十一

那些夜晚,我们曾经只是等待,观看,
然后捕鱼。后来,一天夜里
水獭的脑袋出现在水流中,也许

不过是水面的波澜和闪光,让我们误以为
是水獭的脑袋?不用怀疑,都一样,
那闪光,是黑色激流中的一弯弧线。

或者,不如怀疑河岸之野上
坚实的土地,在暮光的映照下,
蚊蚋飘飞,仿佛我们已经跟翕动在岸边的

鬼魂,阴影融为一体,
而且站在那里等待,观看,
渴望,越来越渴望翻译。


十二

如今是生养后代的年月。记得过去
在黎明,从我们的后花园上来,
守灵最后离去的人,捧着刚摘下的花朵

驱散身上的不管什么酒烟的味道,
他徘徊在护理室的旁边,那天上午
再过一会儿就要生小孩了,

那么现在,我在绿荫下的河岸上漫长的等待
已经结束,我来了,带着感恩的祭献
一捧麦秆和包着银光的杆尖

像不会暗淡的一簇簇烛芯,
她的大地之光已经破晓,我们聚在周围
说的都是小宝宝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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